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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刚吻上篱笆时,沈醉正蹲在菜畦边跟一株歪脖子黄瓜较劲。他左手扶着蔫哒哒的藤蔓,右手捏着根竹片往土里插,嘴里还碎碎念着:“我说你这小家伙,放着好好的架子不攀,偏要往石头缝里钻,难道是想修炼个土遁不成?”

话音未落,竹片突然“咔”地断成两截。他挑眉看向篱笆外,见苏清沅端着个陶碗站在晨光里,素白的布裙沾着几点药草绿,发间别着支银簪,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沈先生跟黄瓜讲道理,倒不如想想今日的早膳。”她把碗递过来,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蜜水,“后山的野蜂巢摘的,兑了些甘草汁,你尝尝。”

沈醉接过陶碗一饮而尽,喉间泛起清甜回甘,倒比当年在青云殿喝的玉液琼浆更合心意。他抹了把嘴,瞥见菜畦里新冒出的嫩芽:“昨日撒的萝卜种该是发了,等长成了,清沅你做的腌萝卜,可比镇上张屠户家的酱肘子还馋人。”

苏清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药圃走去。她的白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缓的声响,像春雨落在青瓦上。药圃里的艾草刚割过一茬,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泥土湿润的气息。

这处小院原是山脚下废弃的猎户居所,沈醉花了三日修缮,换掉了漏雨的屋顶,糊好了开裂的窗纸,又在院角开辟出半亩菜畦。苏清沅则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做了药馆,门前挂着块木牌,上面是她亲手写的“济世堂”三个字,笔锋娟秀却透着股韧劲。

起初镇上的人并不信这个外来的年轻女子,总觉得她细皮嫩肉的,哪里懂什么医术。直到李木匠的小儿子半夜惊风,镇上的老郎中都摇头叹气道术已尽,苏清沅抱着药箱找上门,三根银针下去,孩子便止了抽搐,再灌下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第二天竟能跑能跳了。

自此之后,济世堂的门槛几乎被踏平。有来看头疼脑热的,有来讨安胎药的,甚至还有隔壁村的王婆子,揣着攒了半年的铜板,非要让苏清沅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看看“懒病”。

沈醉便成了药馆的半个伙计,时而帮着碾药,时而替排队的病人搬把椅子,闲下来就蹲在门口琢磨他的菜畦。有人问他堂堂青云殿的前座上宾,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他总是眯着眼笑:“种菜有什么不好?你看这黄瓜藤,顺着架子往上爬,不贪捷径,不慕虚华,到了时节自然结果,比那些修仙问道的弯弯绕绕实在多了。”

这话传到苏清沅耳里,她正在给晒干的金银花翻面,闻言忍不住轻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把那些细小的绒毛照得清晰可见。她想起初见沈醉时的模样,白衣胜雪,剑眉星目,站在青云之巅俯瞰苍生,眼底是化不开的冷傲。谁能想到,这般人物竟会窝在山村里,为了一根黄瓜藤伤神。

日头爬到头顶时,济世堂的病人渐渐少了。沈醉端着个粗瓷碗进来,里面是刚从菜畦摘的小青菜,绿油油的泛着水光。“清沅,晌午炒个青菜,再蒸个鸡蛋羹如何?”

苏清沅正低头整理药方,闻言抬头道:“我这里还有些昨天剩的排骨,炖个萝卜汤吧。”她顿了顿,看向沈醉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你的伤刚好,该多补补。”

那道疤是前几日帮张大娘挑水时被石头划破的,本是皮外伤,苏清沅却紧张得不行,又是清洗又是敷药,夜里还特意起来查看了两次。沈醉嘴上嫌她小题大做,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熨帖得很。

他转身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撞见个穿青布衫的少年,背着个半旧的药篓,脸上沾着泥灰,见了沈醉就咧嘴笑:“沈大哥,苏姐姐在吗?我采了些新鲜的蒲公英。”

是镇上的孤儿小石头,自从上次苏清沅救了他发热的妹妹,这孩子就总往山上跑,采了药草就往济世堂送,不要钱,只盼着能喝上一碗苏清沅熬的药粥。

“在呢,快进来。”沈醉侧身让他进屋,“今天运气不错,这蒲公英刚冒头就被你采着了,清沅正缺这个呢。”

小石头红着脸把药篓递过去,苏清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去洗把脸,留下来吃饭。”

少年欢天喜地地跑了,沈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在青云殿的日子。那时他身边从不缺阿谀奉承之辈,却从未有过这般纯粹的暖意。他曾以为大道无情,唯有斩断尘缘方能登峰造极,如今才明白,这人间烟火里的牵绊,竟比仙途更令人心安。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苏清沅坐在窗边看书,沈醉则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很有规律,笃,笃,笃,像是在给时光伴奏。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苏清沅的书页上,她便伸手拂去,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院中那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身影,嘴角会悄悄弯起。

有一次,沈醉劈柴时不小心震落了屋檐下的一串干辣椒,红通通的洒了一地。苏清沅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捡,鼻尖沾了点灰,活像只偷吃东西的灰鼠,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先生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她蹲下来帮忙捡,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又慌忙移开目光。空气里仿佛多了些什么,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悄悄流淌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傍晚时分,沈醉去镇上换些油盐,回来时手里多了支桃木簪。那簪子做得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是他在杂货铺看到的,觉得颜色像极了苏清沅药圃里的新叶。

他捏着簪子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正想找个借口送出去,却见苏清沅提着盏油灯出来接他。昏黄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把她的轮廓描得格外柔和。

“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哪家的小媳妇拉住说闲话了。”她接过他手里的油盐罐子,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醉把桃木簪往身后藏了藏,挠了挠头:“路上遇见李大叔,非要拉着我喝两盅,推辞不过。”他顿了顿,又道,“见杂货铺有支簪子,觉得……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

他把簪子递过去,手心微微出汗。苏清沅接过簪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自小无依无靠,从未有人这般记挂着她的喜好,哪怕只是一支简陋的桃木簪。

“多谢。”她轻声道,把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很衬我。”

沈醉望着她发间那抹浅褐的木色,忽然觉得,这山间的岁月,竟比他修过的任何道法都要玄妙。它不像青云殿的云海那般遥不可及,而是真实地落在柴米油盐里,落在相视一笑的默契里,落在这不经意间滋生的情愫里。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着,菜畦里的黄瓜爬上了架子,济世堂的病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沈醉的劈柴技艺日渐纯熟,苏清沅的药圃又添了新的品种。偶尔有云游的修士路过,认出沈醉,惊得合不拢嘴,他却只是摆摆手,递过去一碗新沏的草药茶,笑问:“尝尝?清沅配的方子,比丹药更养人。”

那些修士往往咋舌而去,回去后添油加醋地说,当年那个剑指苍穹的沈醉,如今竟成了个乐不思蜀的山野农夫。这话传到青云殿,有人惋惜,有人嘲讽,沈醉却毫不在意。

他曾以为自己的宿命是斩妖除魔,是守护苍生,直到在这小院里,他才明白,能守着一院烟火,护着眼前之人,亦是一种修行。就像他种的那些菜,不必追求什么通天大道,只消在该扎根时扎根,该结果时结果,便已是圆满。

这天夜里,月色格外清亮,透过窗纸洒在床前,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沈醉躺在床上,听着隔壁苏清沅房里传来轻轻的翻书声,心里一片安宁。他想起白日里她发间的桃木簪,想起她熬药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嗔怪他总把菜种得东倒西歪时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吧。他这样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梦中没有仙门争斗,没有正邪厮杀,只有满园的青菜,飘香的药圃,和那个站在晨光里,对他微笑的女子。

院外的虫鸣渐渐歇了,只有风穿过竹篱的声音,轻柔得像一声叹息。谁也不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就像谁也不知道,那潜藏在极北之地的阴影,已在悄然蔓延,即将笼罩这片宁静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