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棠走到厂区门口,
门卫老崔刚喝了一口水,看见她,手差点抖掉。
“沈嫂子……您、您又来了?”
沈若棠:“我来找人。”
老崔缩了下脖:“找……找谁?”
沈若棠轻轻点头:“你们厂里嘴最碎、心最乱、腿最快的那一个。”
老崔:“……这范围也太大了。”
沈若棠扫他一眼:“那我进去自己挑。”
老崔立刻把门让开:“您、您走吧,别跟我计较。”
她迈进厂区,
几个工人正结伴往车间走,
一眼瞧见她,
脚步明显顿了下。
有人小声嘀咕:“她怎么又来了。”
有人捅旁边同伴:“躲躲,人家今天心气大。”
有人悄悄往另一边绕走。
沈若棠不理,
一路走得坦坦荡荡。
厂区里最会做样子的地方,是传达室旁边的小公告墙。
八成事情还没定性,就会有人提前往上贴字条暗示风向。
她一来,
果然看到墙上贴着一行红字——
“近期厂内个别人家属造成不良影响,请大家引以为戒。”
这话没点名,
可也不用点名。
老大那事刚闹完,
全厂都知道这句话冲着谁来的。
沈若棠抬手,
在众目睽睽下把那字条撕下来,
揉成团,扔进旁边角落里。
几个围观的工人倒吸口气,
有人低声:“完了,她这是要起正面冲突。”
也有人兴奋:“今天要有大戏看。”
沈若棠环视四周:“谁贴的?”
没人回答。
她又问:“谁写的?”
没人敢吭声,
但几个视线明显往同一个方向飘。
那方向——
是厂部办公室。
沈若棠嘴角压了下:“好,我自己去问。”
——
办公楼里还有人没消气,
刚才开会被怼得抬不起头,
现在正关着门骂骂咧咧。
等沈若棠一步跨进走廊,
屋里的动静骤停。
有个声音压着气说:“她怎么又来了?!”
另一个赶紧说:“别吱声,别给她抓住话。”
但沈若棠已经听见。
她直接推门——
不是敲,
是推。
门“哐”一声开了,
屋里几个人吓得脸都变了。
梁主任坐在最里头,正端着茶杯,
茶还没喝下去,
脸已经先变色。
“沈……沈嫂子?您怎么又来了?”
沈若棠迈进去:“我来看看厂里哪个手这么闲,贴那张字条。”
屋里空气像被抽干,
谁也不敢动。
梁主任强笑:“啊……那个……那个是厂里例行提醒,不针对任何人……”
沈若棠:“哦?例行提醒?你例行提醒怎么不写‘大家最近多喝水’,你偏要写‘家属造成不良影响’?”
梁主任:“这、这……这是工作内容需要……”
沈若棠:“需要?需要贴我头上?”
梁主任额头一抖:“您……您别误会……”
沈若棠一步步逼近:“你别跟我绕圈子。
今天散会之后有人在传话,说要‘研究研究我’,
刚才又贴字条暗示我影响厂里秩序,
梁主任,我问一句——
你们厂里准备对我做什么?”
梁主任被逼得坐不住,
茶杯差点掉地上。
旁边一个年轻的干部硬撑着说:“沈嫂子……您情绪太大了……我们是真没恶意……厂里是想维护整体气氛……”
沈若棠瞬间转头:“我情绪大?谁说的?”
年轻干部腿明显一软:“我……我就是意思意思……”
沈若棠:“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讲明白。”
年轻干部眼神乱闪:“我、我不是说您激动,我是说有个别家属情绪……不太平稳,所以厂里才贴……”
沈若棠:“哪个家属?你指我?”
年轻干部甩头:“我没指!”
沈若棠盯住他:“你敢不敢指?”
年轻干部:“我……我……”
沈若棠:“你不敢指,就是心虚。”
那人脸白成纸。
梁主任赶紧插话:“沈嫂子,您别误会,没人针对您,我们是怕大家夸大事情。”
沈若棠:“那我问句最简单的——你们怕的到底是什么?”
梁主任:“我们怕……怕厂里风声乱。”
沈若棠:“风声乱是谁弄的?我说一句话顶十句,你们倒把我当风源了?”
梁主任:“不是……”
沈若棠:“不是?那你们贴字条干什么?”
梁主任彻底被问死,
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完整一句。
沈若棠慢慢坐下来:“今天我不走,事情得说清楚。
你们怕老大升岗,怕他站稳位置,怕你们背后那套把戏被他看见,
所以从他身上压,从我身上绕。
你们怕得很。”
梁主任那张脸从白到青,从青到铁。
几个人互相使眼色,
意思是“不能让她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
梁主任憋出一句:“沈嫂子,您这样……影响不好。”
沈若棠:“我问你一句——我今天在会上有骂人吗?”
梁主任:“……没有。”
“我动过谁吗?”
“……没有。”
“我摔过东西吗?”
“……没有。”
“那你哪只眼看到我影响?”
梁主任:“可是……可是您的语气太冲……”
沈若棠:“冲?冲你们不敢回?那叫冲?”
旁边一个老干部急了:“沈嫂子你别逼主任了,他心脏不太好!”
沈若棠立刻转头:“心脏不好你让他管我儿子?”
那老干部闭嘴。
沈若棠又看向梁主任:“我今天来不是吵的,是告诉你一句。
你们要是敢乱给我扣帽子,
我不光明天来,
我天天来。”
屋里一片绝望的静。
沈若棠把椅子往后一推:“你们厂里的会我能坐,你们厂里的话我能听,你们厂里的胆我能看。”
她站起来:“今天到这。明天再想动我老大之前,你们先想想这屋里的窗玻璃能不能撑得住我下一次来。”
她转身走了。
门合上的瞬间,
屋里才有人敢呼吸。
有人拍胸口:“我还以为她要掀桌子。”
有人擦汗:“她这架势,比桌子重。”
有人低声:“主任,我们……我们还按原计划整老大吗?”
梁主任重重放下茶杯,
声音有些发抖:
“整他?
今天谁再敢冒头,
明天让沈若棠坐他腿上骂。”
所有人都闭嘴。
沈若棠出了办公楼,
正往厂门走,
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沈嫂子,我有句话想跟您说。”
沈若棠停住。
来的人不是马三,
不是传话的梁主任,
也不是那些躲在后面嚼舌根的小干部。
是厂里真正的关键人物——
车间组长老贾。
这人平时不惹事,
不插嘴,
不站队,
但只要他一开口,
厂里八成的人都得听。
沈若棠眯眼:“说。”
老贾压低声音:“今天这事,您吓住不少人。可是您更得防着他们绕路找麻烦。”
沈若棠:“你直说。”
老贾:“我听见两个人商量,要从老大媳妇那边下手。”
沈若棠表情瞬间冷下来:“谁?”
老贾:“是厂外的,不是厂里的。他们想让你家先乱,把你拖住,好让老大的位置空着。”
沈若棠:“说人名。”
老贾:“我不敢说。可我能告诉你——有人盯着秀妍。”
沈若棠缓缓点头:“行,我知道了。”
老贾又说:“还有一句我不该说……但我今天是真看不下去。
沈嫂子,你别再一个人顶了,
你家那三个孩子……该叫他们站出来的时候,也得站。”
沈若棠淡声:“他们站不稳。”
老贾:“那是你没让他们练。”
沈若棠沉默了一瞬。
老贾叹口气:“我说完了。您自己掂量。”
他走了。
沈若棠站在厂门口,
没有表情,
但她的手指轻轻扣了下围裙布角。
有人想从秀妍那边动手。
这条信息,
比厂里所有的暗计都更让她在意。
因为那是沈家的晚辈,
也是她的逆鳞。
沈若棠其实没睡。
她白天压了厂里那群人一头,又从老贾那听出点味儿,心里清楚:
真正的麻烦,不是厂里,
是那些想“绕着她摸底”的外人。
老大睡得浅,屋里一点声响就惊醒。
他刚翻身,就听见院门外——
不是敲门声,
是试试门闩的声音。
“哐——哐”轻两下。
老大瞬间坐起,
从炕沿滑下地:“妈,有人动咱门。”
沈若棠:“别出声。”
老大点头,屏气。
外头的人像是没摸准门闩位置,
又试了一下,
那声音带着谨慎,带着小心,
可偏偏不是躲,而是——试探。
老大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摸底的。
摸沈家的底。
沈若棠忽然把被子掀开:“老大,你过去,把门打开。”
老大愣住:“现在开?”
沈若棠:“现在开,他躲得更快。你开门,我跟在你后头。”
老大眼神一狠:“行。”
他踮脚走到院门,
站定,
手一抖,猛地一拉门栓——
门“啪”地被推开。
院门外那人猝不及防,
脚下一歪,差点摔地上。
老大盯住这人:“你谁?半夜摸别人家门干嘛?”
那人披着一件灰外套,把帽檐压低:“我……我路过……”
老大冷笑:“路过能摸门闩?你路过我家干嘛?找门缝进去?”
那人噎住:“我……我就是好奇……你家灯没关,我以为有什么事……”
沈若棠此时从堂屋走出来,衣服穿得整齐,眼神比黑夜还冷:“你找我们家有什么事?”
那人哆嗦了一下:“没事……真没事……”
沈若棠直接走到他面前:“你是厂里派的?还是镇上的?还是谁家塞来的探子?”
那人彻底慌了:“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路过……”
沈若棠眼皮一抬:“路过会盯着我家大门看三次?会凑门缝?会摸门闩?你这是路过还是算计?”
那人腿抖得更厉害:“我……我……”
老大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后领:“你最好说实话。要是你敢再说一句假话,看我今天让不让你走得了。”
那人差点吓哭:“我……我真不是坏人!是……是有人让我来看看……看看沈嫂子晚上是不是还在家……”
老大怒火“腾”往上窜:“让你来查我妈是不是在家?谁让你来的?!”
那人急得眼神乱飘:“我……我不能说……”
沈若棠声音突然变轻:“你可以不说。”
老大愣住:“妈?”
沈若棠盯着夜色:“他不说,是怕说出来比死还难看。”
那人整个背都凉透了:“沈嫂子……我、我真没恶意……”
沈若棠:“你半夜摸人家门,你告诉我你哪儿没恶意?”
那人嘴哆嗦:“我、我只是打听……您明天会不会去厂里……不是冲着您,是……有人说……说您怕了,不敢再去……”
老大当场发火:“我妈怕?你们有没有长脑子?”
沈若棠眼神淡得像冰:“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会不会去,不用他打听。我什么时候去,我自己决定。”
那人急:“沈嫂子!求您别说是我说的!我就拿了点小钱!真的不是有心害您!”
老大怒火已经冲到眉心:“小钱?你拿别人钱来摸我家门?你要不要脸?!”
沈若棠轻轻碰了老大肩一下:“别动他。”
老大咬牙:“他这种人不教训不足以长记性。”
沈若棠冷道:“他敢来,是因为他以为我娘们儿一个好欺负。”
那人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没人敢说您好欺负!他们都怕您!”
沈若棠:“他们怕我,还敢摸我家门?”
那人腿几乎软倒:“我、我就是被逼的……”
沈若棠:“行,我送你一句话,你回去带。”
那人抬头。
沈若棠冷冷道:
“告诉给你钱的人——
他想知道我晚上是不是在家?
我现在告诉他:
我不但在家,
我等他。”
那人吓到反射性后退:“我……我这就走!”
老大再上前一步:“站住。”
那人脸色一白:“我……我不敢站……”
老大:“你来我们家门口摸门,你道歉没有?”
那人哆嗦:“我……对不起……”
老大冷声:“再大声。”
那人眼睛都红了:“对、对不起!我错了!”
老大抓住他后领:“滚。”
那人连滚带爬跑出巷口,
像被恶鬼追。
门一关上,老大还在发气:“妈,我真想揍他。”
沈若棠:“揍了有用?揍了他也变不成主谋。”
老二从屋里探头:“妈,是不是厂里那帮人?”
沈若棠:“我看不像厂里的。”
老三挠头:“那是谁?”
沈若棠坐下,语气不快不慢:“厂里那群人虽然心眼坏,但不至于半夜摸门,这种又脏又小的事,他们不干。”
老二:“那是哪边?”
沈若棠:“要么是外面想拉厂里站队的人,要么……就是贺家那边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