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存在感压得喘不过气。
听到那句话后似乎彻底明白了其中含义。
从仇铁云中心扩散的热浪令人窒息。
林中鸣叫的草虫全都屏住呼吸，徘徊四周的山兽早已躲藏起来。
沙沙簌簌。
分明是冬意未尽的初春时节。
热浪席卷之下，周遭却像沸水般滋滋作响。
在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境况中。
慕容泰盯着对手艰难开口。
「…虎侠」
听到这个称号，仇铁云的视线转向慕容泰。
深红的眼眸与逐渐赤化的发丝。
连同不断膨胀的存在感。
慕容泰望着这样的仇铁云暗自心惊。
‘虎侠竟强到如此地步?’
传闻中巅峰期已过的虎侠。这般存在感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这些年一直在隐藏实力？’
中原传闻里，当年叱咤风云的老虎过了全盛期便日渐衰弱。
若说隐忍至今，却不知缘由为何。
慕容泰想起仇铁云的状况，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昔日荣光——但凡与仇铁云同辈的武者无人不晓。
曾经被推举为历代神龙最强者的后起之秀，
更是联盟中的神龙队史上最年轻的首席。
时任盟主剑尊曾断言：后世天下第一人非虎侠莫属。
天下第一人。中原武者无人不向往的名号。
连最接近那个位置的剑尊都如此断言——
人们都认为虎侠日后必成大器。
直到神龙队覆灭事件爆发 剑尊退下盟主之位 虎侠接任仇家家主之位隐居山西之前 确实如此。
时光荏苒。
经历数次世代更迭 虎侠的名号逐渐黯淡。
曾经是邪道噩梦的虎侠 此时已被世人唤作山西仇家家主。
当他的女儿剑凤初露锋芒时。
他因魔境事件恶化而未能恢复的身体状况，现已过了全盛期的传闻开始流传。
自仇铁云卸任青龙队首席后，除山西镇压爆发的真魔境门外再无出手记录 更助长了这种传言。
然而。
‘…全是无稽之谈。’
目睹此刻仇铁云的慕容泰确信。
中原流传的谣言根本是假的。
眼前这个仇铁云 绝非区区中原百大高手的末流水平。
白川剑主慕容泰身为化境武者 亦是位列百大高手的位列。
这样的慕容泰此刻看着仇铁云 却已预见了自己的败北。
仅凭仇铁云散发的威压与存在感 就足以判定胜负。
这等存在会是与自己同级的百大高手末流?
‘简直荒谬绝伦。’
咯吱咯吱-!
“…!”
在不断增强的压迫感中。
慕容泰紧抓发闷的胸口。
「白川剑主。」
「…呃啊…哈啊…。」
仇铁云向冷汗涔涔的慕容泰步步逼近。
「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粗重的嗓音中。能感受到黏稠的怒意。
明明是毫无起伏的平稳声线。
其中蕴含的气息却在昭示着愤怒。
「不打算回答吗。」
「…唔….」
不是不愿回答而是无法回答。
仇铁云对慕容泰的状况毫不在意般缓缓伸出手。
慕容泰随着仇铁云巨掌的逼近不得不直面死亡。
当仇铁云的手即将覆盖慕容泰脸庞的刹那。
「…父亲。」
蓦然。
仇阳天的声音让仇铁云身形顿住。随即转头看向仇阳天。
对仇铁云而言‘父亲’这个称呼已有近十年未从仇阳天口中听闻。
趁着这停顿仇阳天靠近仇铁云如此说道。
「我没事。」
看来灼热空气让仇阳天同样难以呼吸。
虽能看出他气息急促，但仇阳天仍继续说着。
「慕容家主只是为指点我剑法而已。请您别误会。」
“...”
听闻此言的仇铁云静静注视着仇阳天。
那双赤红魔眼虽令人倍感压力，但这次仇阳天没有移开视线。
如此数秒流逝。
唰。
仇铁云收回钳制慕容泰的手直起身躯。
「哈啊。」
慕容泰这才得以吐出屏住的呼吸。
因那压迫感与炽热都在瞬间消散了。
看着大口喘息的慕容泰，仇铁云开口道。
「白川剑主。」
听到那呼唤，慕容泰擦了擦流淌的冷汗抬起头。
「那话当真?」
“...”
他思索着该如何回应。虽觉得此刻该接受仇阳天的援手。
但若拒绝，不知仇铁云会作何反应。
虽不认为对方会痛下杀手，可方才仇铁云展现的行事作风与往日并无二致。
想到此处，慕容泰紧闭双眼给出了答复。
「…属实。」
“...”
听到答复的仇铁云露出微妙表情，向后撤了一步。
那姿态仿佛特意为慕容泰起身腾出空间。
接着。
「向您致歉。看来是我未能认清状况，行事多有冒犯。」
他用平淡的嗓音向慕容泰致歉。
关键在于——那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歉意。
想必他也心知肚明。
明白仇阳天正庇护着慕容泰。
即便如此仍选择致歉，意味着此事就此揭过。明了的慕容泰轻咬嘴唇站起身来。
「…引发误会的我也有过失。请不必挂怀。」
「感谢您的体谅。」
虚伪的致歉与道谢在空气中交锋。
慕容泰将视线投向仇铁云身后的仇阳天。
仇阳天正以难以捉摸的表情注视着他。
就在慕容泰揣测那表情含义时。
-…抱歉。想必您心有不悦，若您愿意，改日我当正式登门致歉。
‘...’
仇阳天的传音掠过慕容泰耳畔。
所谓改日正式登门的话。
在此刻之前，只身一人来寻仇阳天的慕容泰。未曾想过会被自己厌恶的小子说出改日拜访的话。
慕容泰依旧对仇阳天看不顺眼，但现在怎么看都不是该责怪他的状况。
-好。
-…!
仇阳天听到慕容泰的传音后瞪大了眼睛。
因为慕容泰的说话方式完全变成了平语。
虽然觉得不该往坏处想，但不知为何仇阳天对慕容泰的平语并不觉得讨厌。
-不必特意找上门来。
慕容泰停顿半晌。
-下次我会亲自登门。
-….
这意思是下次要动真格取你性命吗。
仇阳天的嘴角刚要颤抖时。
-到时候会带着女儿一同拜访。你且做好准备。
-...
-虽然怕你自作多情先说清楚，我可没认可你这家伙。
-是。
-今后也不会认可。
-明白。
说要和慕容熙雅一起来，至少意味着不会像现在这样刀剑相向。算是稍微让步了吧。
正这么想着时，慕容泰对仇铁云抱拳行礼。
「…夜色已深，若您允许，我们先行告退。」
「请便。」
「虽说是意外。但指点令郎时险些失去分寸，改日定当登门再次赔罪。」
仇铁云听完慕容泰的话点了点头。
确认对方回应后，慕容泰长叹一声疲惫地消失了。
当距离拉开足够远，几乎感受不到慕容泰的气息时。
呼——
仇阳天察觉到周围张开了不易察觉的结界。
想必是仇铁云亲手布下的结界。
“...”
仇阳天只得交替看着气幕和仇铁云，露出疑惑的表情。
仇阳天挠了挠后脑勺。
「家主大人。」
终于对着仇铁云抛出疑问。
「嗯。」
「您为何要那样做?」
饱含困惑的提问。
就在仇铁云即将向仇阳天说明意图前，仇阳天补充道。
「您明明都看在眼里了不是吗。」
仇铁云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
父亲老早就开始旁观了。
我如此确信着。
「您如此压迫慕容家主的理由是什么。」
我与慕容家主的交谈也好。主动请求指点而开始的比试也罢。
父亲肯定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证据就是，父亲用略带惊讶的语气对我说。
「你怎会知道。」
这等于默认了。
而我这个连气息都未察觉的人，能如此确信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您是家主大人啊。」
“...”
「至少约定好的事，您绝不会迟到或遗忘。」
要和父亲聊聊母亲的事。
既然约好吃完饭在此碰面。我压根没想过父亲会迟到，只可能提前到场。
事实证明这个推测完全正确。
「所以我才好奇，您为何要那么做。」
明明当时父亲完全可以更早介入。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插手。
以方才展现的修为，根本不成问题。
‘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即便如今已至化境。我仍摸不透父亲的深浅。
唯一能确定的是。父亲比刚才的白川剑主要强出太多。
虽然通过转世也能了解到这部分。
我并没有太多机会直接目睹父亲展示武威的瞬间。
这辈子算上这次也才第二次。
在黑夜宫展现的姿态。
与此刻展现的存在感。
虽然满打满算只见过两次，但仅凭这些就足以确信。
父亲很强。
强到我根本不敢想象的程度。
「…我很好奇您姗姗来迟后压迫白川剑主的理由。」
在我提问的同时，父亲的发色开始恢复原本的颜色。
残留在虚空中的些许热气也被收回。
趁着这股间隙刚能喘过气时，父亲对我说道。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没错。」
这算什么回答。
「原本没打算插手。」
「那为什么…」
「因为他当时是真心想对你动剑。」
“…!”
「还需要更多理由吗?」
因为慕容泰当时是真心要与我厮杀。
若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本可作罢。
意思是对方越界才出手干预。
「…您这话是说，当时真动了杀心?」
我想起父亲掌中凝聚的热气。
若当时直接覆盖白川剑主的脸，恐怕会造成相当可怕的后果。
但庆幸的是，对于这个问题父亲微微摇头予以否认。
「只是赚取大义名分。即使你没阻拦，我也会采取类似手段。」
“...”
通过显露怒意来平息事态。
让慕容世家方面不得不采取低姿态的各种名分。
这种时候还在算计着行动吗。
想到那里时，父亲的身影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虽然可以理解，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此话何意。」
「您本应隐藏实力生活。向慕容家主展现力量真的妥当吗——这是儿子的疑问。」
既然至今都刻意隐藏实力，想必有其缘由。
我不确定是否该如此随意地暴露真实力量。
于是父亲露出困惑的神情说道。
「老三。」
「在。」
「你似乎有所误解。」
「啊?」
父亲用他特有的锐利眼神凝视着我。
那只巨掌抚过我的发顶时如此说道。
「我啊，从未有过隐藏实力之举。」
“…!”
这句话让我在心底倒抽一口冷气。
从未隐藏过?
「只是没有展现的必要罢了。」
「但那些传闻…」
「世人闲言碎语就这般重要?」
「并非如此。」
「本家主亦然。此次不过是用在该用之处，别无深意。」
这倒是始料未及。
原来父亲根本不曾隐匿实力。
他既未否定也未肯定中原广为流传的传闻，
仅因没有动用力量的必要罢了。
这对我冲击极大。
‘…真是出乎意料。’
这确实是未曾知晓的真相。
细想父亲性格，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程度。
正当我沉浸在错愕情绪中时。
「老三。」
父亲在叫我。
「是。家主大人。」
「突破壁障了啊。」
“...”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咽下了唾沫。
父亲正准确指出我已突破化境的事实。
「……正是。」
「何时突破的?」
「两个多月前。」
「这样啊。」
仇铁云听完我的话点了点头。
再没有更多反应了。
儿子未及弱冠便触及化境，竟只得这般反应。
真是一如既往的性子…
「辛苦了。做得很好。」
「是。谢…嗯?」
因父亲的话瞪大眼睛望向对方。
当我再次注视父亲时，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
该说是微妙地错开了视线么。
「家主大人…?」
「你说有事要问本家主。」
「啊。是的。」
正想询问他在看何处
父亲却将话题拽回正轨。
这意思大概是叫我别问。
这才干咽了一下唾沫。
想必是重新想起了与父亲独处于此的原因。
对，还有正事要办。
我注视着父亲，必须问出那个问题。
「家主大人。」
听闻呼唤的父亲再度将视线投向我。
对着那双赤红魔瞳开口道：
「听说我母亲还活着。」
“...”
对我的提问，父亲的肩膀微微颤动。
观察着那反应，我继续说了下去。
「…母亲身在何处。家主大人是否知晓。」
“...”
对于这小心翼翼的询问，父亲凝视着我陷入长久沉默。
是怎么知道的。为何突然问起这种事。
他或许正为是否该向我提出这些疑问而犹豫吧。
正这么想着，当我也在斟酌回应时。
父亲的嘴唇开启了。
「不错。」
“…!”
「我知道。」
父亲的回答让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