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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这模样,当真是惨得触目惊心。

面色惨白如纸,颧骨凸起得硌眼,周身死气沉沉。

只剩一双眸子还透着几分冷硬,竟比自己被扔进浣衣局刷马桶、日日泡在粪水里还要狼狈几分。

快有那么几分难民的感觉了。

这位殿下向来是冷性子,看着疏离淡漠,实则骨子里最是执拗,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今陛下疯癫难测,太子又颓丧成这副模样。

两个都带着股拧劲儿的人撞在一起,谁知道会碰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疯狂事儿来。

德福只觉得一颗心揪得紧紧的,悬在嗓子眼儿。

做人奴才太难了。

自己刷马桶的时候,是太子府悄悄递了些暖意。

虽未明着相助,却也让他少受了许多苦楚。

这份情分,他一直记在心里。

自己身为皇帝陛下的太监总管,本就该谨守本分,不偏不倚。

可私心里,终究是念着那点旧恩。

他没什么大本事,朝堂上的事插不上手,帮衬太子的能耐更是没有。

可若真到了紧要关头,拼着自己这把老骨头,护住太子殿下的性命,这点救命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不让太子殿下折在陛下手里,便是他如今唯一的底线。

萧祁佑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被这般打量,周身冷峻的气场未散。

只依着礼数屈膝跪下,声音沙哑却依旧沉稳: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俯身,指尖下意识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脸庞上,越看越觉得稀奇,眼底的探究几乎要溢出来。

沉默半晌,他终是按捺不住,语气里满是匪夷所思,又十分认真,

“你也是我生的?”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怔。

眼珠子都不动了。

连跪着的萧祁佑都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皇帝却似没察觉众人的异样。

目光又扫过他身上空荡的锦袍,伸手戳了戳他的肩头,布料下的骨头硌得指尖生疼,他更是稀奇,挑眉问道:

“你从哪儿弄的这身衣服?瞧着比朕的布条子还显寒酸,这宫里到底谁是乞丐?”

这话一出,殿内寂静瞬间被无形的波澜搅碎。

大家一起沉重呼吸,居然能有一种声浪的味道。

二皇子眼底倏地掠过一抹亮色。

那点光淬着隐秘的狂喜,快得让人抓不住。

只余下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藏在烛影里,透着几分阴鸷。

其余几位皇子亦是如此,原本瞧着热闹时的漫不经心尽数褪去。

眸光灼灼地锁在萧祁佑身上,眼底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

这把火,终究还是烧到了太子萧祁佑的头上!

虽来得迟了些,可终究是来了,真好。

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翻涌着戾气,看向萧祁佑的眼神里满是嫌恶与嫉恨。

自打萧祁佑被立为太子,他们便似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父皇的期许、朝臣的拥戴,都成了他的。

甚至都要娶到如花美眷,坐拥万里江山。

所以,哪怕他性子冷疏,鲜少与人亲近。

也让人活活记恨死。

但是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最可气的是,偏他这太子之位坐得摇摇晃晃。

既没能稳如泰山让他们彻底死心。

又没半点要跌落的迹象。

吊着他们的胃口,勾得他们满心贪念与欲望,拼尽全力去争去抢。

却始终差着一步,怎么都够不着。

这样的人,不死,他们这些人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前几日萧祁佑被圈禁东宫,他们还以为终于等来机会。

谁料不过几日,他竟能借着送柔嘉公主的由头脱身;

今日更甚,竟还敢这般模样出现在慈宁宫。

皇家的圈禁,于他而言,怕还没有猪圈的墙高,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简直荒唐!

可转念一想,又觉畅快——

昨日雨中初见,距离远了些,只瞧着他身形瘦削了几分。今日近看才知,这哪里是瘦削,分明是失魂落魄。

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枯槁得像是风中残烛,一碰就灭。

看来那位天上的神女沈若曦,当真是有两把刷子。

人都已经归了九天,竟还能将萧祁佑这等冷硬如冰的男人,硬生生熬成一副人干模样。

神女万岁,这般本事,倒是该再接再厉,索性彻底耗垮他才好!

几位皇子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底皆是幸灾乐祸。

不过,或许也用不着神女再费力气了。

父皇此刻问出这话,语气里的戏谑掺着不耐,那句“我们到底谁是乞丐”,更是死亡问题。

萧祁佑向来性子执拗,认死理得很。

若是他回答得稍有差池。

惹得父皇动了真火,只需一棍子下去。

以他如今这副破败身子骨,怕是直接就归西嗝屁,再无翻身可能。

这般想着,二皇子更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双手抱着脸,都不怕被人看到了。

悄悄往前挪了半步,目光紧紧盯着萧祁佑的侧脸。

我看你怎么答?

我的好皇兄!

我终于不是孤独寂寞冷,独自承受身心的痛苦了。

你一定要比我惨才好,只有你比我更狼狈、更不堪……

才能衬得我这,才能衬得我这点点委屈算不得什么,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二皇子越想,心底的念头愈发偏执。

尤其是脸上的肿疼,更让人不得不想要脸。

太想要面子,太想要脸了。

于是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二皇子立刻找到了心理平衡点。

若是这宫里只有一个嫡子遭罪,那才是真的惨,显得无能又失宠;

可若是两个嫡子都落得这般境地,都被父皇这般敲打教训,那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