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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那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太子。

此刻竟只剩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连周身的空气都跟着沉郁下来。

身上那件本该衬得他贵气逼人的暗纹锦袍,此刻显得宽大了许多,空荡荡挂在瘦削的肩头。

随着迈步的动作,衣袂被风轻轻带起,却没有半分飘逸。

反倒像一团沉甸甸的乌云,携着化不开的阴霾缓缓压下。

脸颊深陷,下颌线锋利得近乎凌厉。

往日里那双冷峻有神、能慑服百官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撕扯。

眼底是化不开的青黑,深不见底。

分明是多日未曾合眼,连带着眼尾都泛着一丝病态的红。

他的步伐虽依旧维持着太子该有的沉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虚浮。

每一步落下,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踩得青石砖都仿佛在无声呻吟。

薛家大小姐薛明珠指尖死死攥着帕子,帕角被绞得发皱。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一拧,尖锐的痛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连带着廊下的宫灯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到脸上微凉的轻纱。

那层用来遮羞避嫌的薄纱,此刻竟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让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否则,那个几日前信誓旦旦、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的太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怎么会这样?才短短几天?

曾经他是那个身着银甲、在演武场挥斥方遒的少年郎。

阳光洒在他肩头,连铠甲的冷光都透着暖意;

他是那个差点跟自己拜堂的人。

可如今,他瘦得脱了形,连眼窝都陷了下去。

唇瓣此刻干裂起皮,周身那股迫人的贵气被浓重的疲惫取代。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薛明珠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将面纱扯落。

指尖刚触到面纱边缘的微凉绣纹,薛明珠忽然顿住,那抹想掀纱确认的冲动骤然僵在半空。

她猛地收回按在眼角的手,指腹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却被她狠狠攥进掌心,力道重得似要将那点软弱揉碎。

随即一声冷哼从齿间溢出,淬着寒气,带着几分彻骨的讥诮。

连周身的风都似冷了几分。

一切本该如此,不是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脖颈绷出冷峭的弧度。

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眼底方才未散的湿意瞬间褪去,被浓重的怨怼与戾气彻底取代。

是老天长眼了吧?

是她这些日夜辗转难眠,在心底一遍遍咬牙切齿的诅咒,终究是字字应验了?

她曾无数次攥着锦被,在黑暗里祷告,希望他萧祁佑从此坠入泥沼,生不如死。

被无尽的痛苦与煎熬缠缚一生,如今看来,这愿望不就要成真了吗?

萧祁佑,你活该!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毒藤,瞬间缠绕住薛明珠的心脏。

藤蔓上的尖刺深深扎进肌理,却奇异地带来一阵扭曲的快意。

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指尖都微微发颤。

她是谁?是薛家嫡女,是自幼被当作凤凰精心培养的存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就该站在云端的人。

从记事起,乳母就贴着她的耳畔,一遍遍描摹锦绣前程:

“小姐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先是太子妃,进而皇后,将来母仪天下,尊为太后……”

那是一条铺着流云锦缎、缀着稀世明珠的康庄大路,平坦又璀璨。

父辈早已为她铺好了层层垫脚石。

朝堂之上薛家势力盘根错节,文武百官半数皆为其父门生故吏,皆是她的后盾与依仗。

她本只需闭着眼,顺着这条既定的坦途往前走。

自有专人在前引路护航,无需费半分力气,就能坐拥世间女子艳羡的一切。

可她薛明珠偏不。

她要亲自看,亲自选——

这是她的人生,是一辈子的大事,

岂能容旁人全权做主,潦草定夺?

适龄的皇子就那么几个,有的温润谦和,却性子懦弱难成大事;

有的聪慧过人,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有的勇武过人,却鲁莽冲动欠缺城府……

唯有太子萧祁佑,虽性情冷冽寡言,素来孤傲不群。

周身似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却有着睥睨天下的磅礴气魄。

那份藏在冷峻眉眼后的锋芒与野心,才配得上她薛明珠的心气。

才配得上她想要的锦绣余生。

他对满宫的贵女皆冷眼相对,连对皇帝亲封的公主都少言寡语,疏淡疏离。

却唯独对她,会偶尔放缓眉眼,卸下几分冷硬。

御花园的桃花树下,春风拂过落英缤纷,他曾抬手为她摘过枝桠间开得最艳的那朵粉桃。

指尖擦过她鬓角时,带着几分微凉的暖意,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慈宁宫外骤起疾风,吹得宫灯摇曳。

他曾侧身挡在她身前,宽厚的脊背隔绝了寒风,低声嘱咐“仔细着凉”。

嗓音沉缓,藏着不易察觉的柔意;

甚至在她生辰那日,他还特意遣人送来了一支罕见的赤金点翠步摇。

翠羽流光,金纹精巧,虽无只言片语,却足以让她满心欢喜。

认定他心中是有自己的,认定他们之间,早已有着旁人不懂的默契。

她以为,太子妃之位,乃至往后的后位,都是她囊中之物,无人能及,无人能抢。

谁知,一场战事,他萧祁佑平安归来,满身荣光,却带回了一个女人。

一个来历不明、乡野出身的野女人!

一个据称在西北荒地里帮了他、救了他性命。

便不知天高地厚,要以身相许的女人!

薛明珠想到此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愈发清醒,眼底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其实那时候,她本可以放弃的。

以薛家的权势,以她的容貌才情,换任何一位皇子,都能得一份安稳尊荣,照样能当太子妃。

何必执着于一个心有所属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