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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董公子》--董公怒斥仆婢引祸端,关帝夜惩凶顽正纲常

话说这青州城里,住着一位董尚书,名唤可畏。何谓?不单是名号,更是他治家的手段!

但见那董府高墙森森,门户重重,前院后院泾渭分明。府里头立着铁打的规矩:内外男女,莫说私下往来,就是偶然碰面说句话,那都是天大的忌讳!丫鬟婆子走西角门,小厮杂役行东侧道,便是送菜挑水的进了府,也得低着头循着墙根走。

这一日晌午,日头晒得青石板冒烟儿。有个管采买的仆人,咱们姑且叫他来保,刚在外头办完差事回来。这赵三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生得油头滑脑,平日里就爱说个俏皮话。

但见他擦着汗走到中门之外,恰巧碰见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春梅端着铜盆出来泼水。

春梅说:哟,来保哥这大晌午的,打哪儿回来呀?

来保答道:给姑娘置办胭脂水粉去啦!你是不知道,那铺子里的新货……

两人就在那中门门槛里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起来。要说这本是寻常闲话,偏生那春梅笑得拿手帕掩嘴,来保说得眉飞色舞,早把府里规矩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巧这时,董公子摇着折扇从书房出来,猛瞧见这光景,把扇子地一合,厉声呵斥道:好个不知规矩的奴才!这中门之外也是你们说笑的地方?还不快滚!

这一声好比晴天霹雳,吓得来保魂飞魄散,春梅手一抖铜盆落地。两人也顾不得收拾,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抱头鼠窜而去。

公子望着两人背影,重重了一声,转身便回书房。他哪里料到,这一场呵斥,竟种下了夜半惊魂的祸根!

转眼到了夜里。您道这盛夏时节如何难熬?但见那满院蝉声嘶哑,一池蛙鼓喧闹,连穿堂风都带着股子湿热气。

公子嫌屋里闷热,索性叫书童把竹榻搬到书房,又将两扇榆木门大敞四开。主仆二人就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纳凉歇息。

小书童名唤来安,才十三四岁年纪,伺候公子睡下后,自己在榻脚搭了个地铺。起初但闻更鼓声声,虫鸣阵阵。待到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忽听得一声怪响!

来安迷迷糊糊睁眼,只见月影朦胧中,有个黑影闪进门来。定睛细看——哎哟!这不是白日里挨骂的来保吗?但见他手里提着个包袱,鼓鼓囊囊不知何物,鬼鬼祟祟溜出门去。

许是夜里当值?来安揉揉眼睛,翻个身又要睡去。

正在此时,忽闻得院中作响!这脚步声非同一般,好似铁锤砸地,震得窗纸都在颤动。来安霎时睡意全无,缩在被子里头偷眼观瞧——

但见月光下立着一位天神也似的人物: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胸前五绺长髯飘洒——这不是庙里供奉的关圣帝君又是哪个?再看他周身笼罩一层金光,右手倒提青龙偃月刀,左手竟拎着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小书童吓得三魂去了两魄,钻到床板底下,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只听那金甲神人迈步进屋,哐当哐当靴声震耳。

来到公子床前,但闻得床上窸窸窣窣咯吱咯吱,好似在整理衣裳,又像是在按摩筋骨。这般动静持续了半柱香工夫,方才停歇。随后靴声又起,那神人转身出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来安在床下憋得满头大汗,听得外边没了动静,才敢慢慢探出头来。但见窗纸泛出鱼肚白,已是五更天了。

他战战兢兢伸手往床上一摸——哎呀!满手黏糊糊、湿漉漉的!凑到鼻尖一闻,腥气冲脑!这不是血是什么?

公子!公子醒醒!来安慌慌张张地点亮油灯。这一照不要紧,但见那白绫枕头上、锦缎被面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公子从睡梦中惊醒,见状也是目瞪口呆!

主仆二人慌忙点火查验,只见血迹从床头淌到床尾,偏偏公子身上毫发无伤。这血从何来?那人头又是怎么回事?两人面面相觑,只觉毛骨悚然!

天色大亮,府门刚开,忽闻外头锣鼓喧天。但见几个衙役急匆匆叩门而来,为首的捕头见到公子,惊得倒退三步!

衙役惊诧道:董公子您、您还健在?奇哉怪也!

公子忙问端的。原来今早天刚蒙蒙亮,衙门前来了个失魂落魄的汉子,浑身血污,逢人便癫狂大喊:我杀了主人!我杀了董公子!

衙役们见他形迹可疑,当即拿下。升堂一问,这凶徒自称昨夜潜入书房,用刀砍下公子头颅,埋在关帝庙旁的老槐树下。县太爷即刻带人前去挖掘,您说怪不怪?那土坑犹带新痕,里头却空空如也!

公子听罢,冷汗直流。急忙随衙役来到公堂,定睛看那阶下囚徒——不是那来保又是哪个?

至此公子方才恍然,便将昨夜关公显圣、书房血案等事和盘托出。县太爷捻须沉吟,这案情着实蹊跷:若说来保行凶,为何公子安然无恙?若说来保无罪,他又怎知关庙埋尸之事?

最终官府以妖言惑众之罪,将来保重责四十大板。公子思前想后,终究心存仁厚,既不愿结怨小人,又可怜春梅无处安身,索性作主将春梅许配给来保,赠些银钱打发他们离府。

列位看官,若以为这事到此为止,那可就错了!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

且说来保携春梅在城西租了间瓦房。白日里街坊还见他出门买米,虽走路一瘸一拐,神色却如常。谁知到了深夜,邻家王老汉正睡得迷糊,忽闻得一声巨响——好似房梁断裂,又像山石崩塌!

王老汉急忙披衣起身,隔墙高呼:来保!屋里什么声响?

连唤数声,无人应答。老汉心知不妙,唤起儿子一同撞开木门。这一进去,吓得父子二人魂飞魄散!

您道怎生光景?但见那来保与春梅并头而卧,连人带床竟被齐刷刷劈成两半!从头顶到脚心,切口平滑如镜,连身上的棉被、身下的床板,也都一分为二。更奇的是,那断口处隐隐泛着金光,好似被宝刀所斩!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有老学究捻须叹道:此必是关圣帝君显灵!那来保怀恨行凶,虽蒙宽恕却不知悔改,故遭此天谴!

自此以后,青州百姓愈发敬畏关公,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忠义二字,岂是儿戏?

这正是:

中门笑语犯纲常,夜半提头现异象。

莫道神佛无报应,一刀两断显苍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