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说到做到，真的分了批次，只将董雄和他的手下拉到了菜市场斩首示众。
行刑那天，菜市场门口围满了百姓，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也终于能给那些被董雄杀害的亲朋好友们烧去这个好消息了。
然而百姓们大快人心的背后，是秦承翊的失魂落魄。
他在等一个人来，他还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被他从小就当做信仰一般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他一定只是被蒙蔽了双眼，就像原先他在京城中那样，等他亲自来到这里，亲眼看到了这些百姓的惨状，他就一定会放了那些人。
“放弃吧，小翊。”穆菖蒲叹气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秦承翊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他喃喃道：“只要他来，以相爷的身份来，我就有办法救下那些人，也救下他。”
穆菖蒲看着他有些癫狂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刺激他什么。
林砚舟则沉默的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自从那天他们三人闹掰后，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个人之间似乎都有了隔阂。
曾经亲密无间的三人，每当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要聊，可现在他们已经相顾无言许久了。
这一幕也让白彦看在眼里。
“真闹掰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转而看向身后一个穿着大斗篷，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那人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无聊的小把戏罢了。”
“那您要见他吗？”白彦问。
“不见。”老者转身就走，忽而又顿住了脚步，似乎叹了一口气。
“罢了，就见一面吧，你来安排。”
“是。”
*
当晚，穆、林、秦三人都选择在各自的房间里吃晚饭。
自从他们闹掰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晚饭了。
驿馆的人也习惯了，每日到时候就会直接将饭菜送去他们屋内，过段时间再去把空碗碟收起来。
只是今晚，秦承翊并没有胃口吃饭。
他已经等了七天了，第二批土匪就要被送上刑场了，可京城那边还是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现在的他不仅害怕自己保不住这些人，更害怕自己那些不好的猜想，全都是真的。
“都这个点了，怎么不吃饭？”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
秦承翊瞬间双眼放光，兴奋的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喊道：“相父！”
然而在他看清来人的样子时，眼中的光终是暗淡了下来。
楚雎确实来了，但他并不是以相爷的身份来的，而是私下里偷偷来的。
这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是南祁国的丞相来了，那必然是一件轰动江南的大事，以楚雎的名望，到时候只要秦承翊当众提议放了那些人，楚雎一定会同意的。
但偏偏，他是私下里来的，还生怕被人认出来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洞悉了秦承翊的想法，并且并不想帮他。
“为什么？！”秦承翊不明白。
他只觉得最后支撑着自己理智的那一根弦崩了。
他崩溃大哭，质问着楚雎：“相父！这到底是为什么！”
眼见他如此崩溃，楚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流露出一丝关心。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宛如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你太让我失望了。”
良久，他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秦承翊后退半步，嗤笑出声：“我让你失望？”
“相父，若你从一开始就希望我是个残忍暴戾之人，又何苦要教我那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
“我学着兄友弟恭，身为皇子要为国为民，要心怀天下，可是如今你却告诉我，我这样做让你失望了！”
“那你为什么要教我那些大道理！”
秦承翊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信仰，竟有一天会轰然崩塌，满地狼藉。
早知今日，还不如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好过如今这样清醒的痛苦着。
看到他这副模样，楚雎的眼中失望之色更甚。
他摇了摇头，道：“我确实不会教孩子，才把你养成这幅心慈手软的模样。”
“你可知为何你处处优秀，深得民心，皇上却迟迟不肯立你为太子？”
“便是因为你这妇人之仁！”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也是我教过你的道理，可你为何偏偏记不住这一点？！”
“呵，又是立太子。”秦承翊因为先前太歇斯底里有些脱力，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他强撑着无力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楚雎面前。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支柱，是他的目标，是他的骄傲，可时至今日他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就仿佛现在，他们明明站的那么近，他也无法看清楚雎的脸一样。
那张他熟悉的脸如今蒙在面罩后，却把一颗肮脏龌龊的心剖出来，血淋淋的放在他面前。
“我终于懂了。”秦承翊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最终直接跌倒在地。
他便干脆坐在地上，两条腿就那么随意的岔开，毫无形象可言。
楚雎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微微皱起眉，不悦道：“你懂什么了？”
秦承翊停下了笑，抬眼看着他，头却并未转动：“从前我想不明白，白彦为什么一边说着为我好，一边又敢一次次顶撞我。”
“难道他就不怕真的拥护我当上皇帝后，我会对他不利？”
“原来他要拥护的不是我，而是相父您啊！”
楚雎眉头一挑。
秦承翊却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相父，其实你教我那么多大道理，并不是希望我成为一个能分辨是非的人，只是希望我好拿捏，能乖乖听你的话对吧？！”
“等到日后我登上皇位，你就可以效仿先辈祖宗，挟天子以令诸侯！”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打断了秦承翊的话。
他捂着脸呆愣了片刻，终是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知道这叫什么！”他明明在哭，却笑的很大声，“好标准的破防啊，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