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就先别猜了!”尚有道大手一挥,声如洪钟,打断了葛存忠的思绪,“主上既已亲临,又急召我等,定有要事。速速点齐人手,进宫见主上要紧!”
“慢着!”一直沉默的陆孤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几步走到官房门口,对候在外面的力士高声下令,声音清晰地传遍廊下:“传令各卫所副千户,严守卫所衙门!没有王爷和本座的手令,就算圣旨到了门口,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许调动一兵一卒!谁敢坏了锦衣卫的规矩,自己把脑袋割了,送到城门口示众!”
“是!大人!”门外的力士凛然应诺,转身飞奔而去。
陆孤城转过身,脸色沉静,继续有条不紊地部署:“来人!传令五大房,神机营、天机营、火铳营,各抽调一百精锐,即刻到衙门口集合待命,要快!另外,通告各房今日值守副千户,给老子约束好各自下属,严禁随意听信任何外人的调动!此刻起,暂停五大房所有副千户的独立调兵权,一切行动,必须有王爷、萧王妃、本座或尚大人的明确手令方可执行!违令者,立斩不赦!”他顿了顿,补充最关键的一句,“我等即刻进宫,衙门里一应大小事务,暂由沈良沈佥事主理,遇事不决,速报宫中或香山!”
“是,大人!”
“慢着!去,派人去知会一声裴相,更要去跟冯紫英将军通个气儿,请他速速出面,接掌五城兵马司,严防城中有人借机生乱。”
这一连串命令,清晰果断,滴水不漏,瞬间将可能因主官离开而产生的权力真空,而产生混乱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官房内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因他这番话而迅速稳定下来。
尚有道瞪大眼睛看着陆孤城,忍不住朝他拱了拱手,脸上满是叹服:“好家伙!难怪王爷当初力排众议,非要请你老陆来坐这副指挥使的位子!我尚某人今日是真服了!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处置得当!老陆,行啊你!王爷果然是慧眼识珠!”
陆孤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下尚有道的肩膀,语速依旧平稳:“行了,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我少说也有八个时辰,是一同在衙门里当差的,你我之间,比跟自家夫人待在一起的功夫还长,还用说这些客套话?走吧,王爷召唤,不可耽误。”他说着,已当先朝外走去,玄色斗篷带起一阵风。
走了两步,他仿佛才突然想起来,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哦,方才忘了,你老尚……没夫人。”
“嘿!我……”尚有道脸上刚挂起的笑意瞬间僵住,几步追上去,不服气地嚷道,“姓陆的!你这话是何意?我……我家夫人那是去得早!这能怪我吗?如今我虽无正头夫人,可我……我……”
“嗨嗨嗨!尚老,打住打住!”旁边跟着的千户扈鲧笑嘻嘻地截断他的话,“知道您有相好的,不就是青楼里头那位‘赛牡丹’姐儿么?这事儿咱们衙门里谁不晓得?您都念叨八百回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千户厉狰狞也瓮声瓮气地附和,脸上难得有点笑意,“咱这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什么‘身段儿软得像柳条’,什么‘唱曲儿比黄莺还好听’……”
“哎,老尚,”一向爱凑热闹的顾谦故意使坏,挤眉弄眼道,“前儿我路过青楼,好像瞅见白镇抚从里头出来……他找的那个,莫不就是你那老相好‘赛牡丹’吧?”
“啥?!”尚有道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猛地转向走在前面几步的白无咎,声音都拔高了,“白无常!你个没义气的!你他娘的……真去找我那相好的了?你……你对得起兄弟吗?”
走在前面的白无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嫌弃:“你信顾谦那张破嘴瞎咧咧?我堂堂……嗯,仪表堂堂,会瞧得上你那相好?这些年你怕是早把人家……咳,撑得都能跑马车了,我能稀罕?也就老莫那没牙的货在京城时,会去调戏一回,我可不沾边。”他语速飞快,脚下步子也加快了几分,似乎想赶紧远离这个话题。
“哈?你说……那个姓莫的没牙货?”尚有道这下更炸了,原地一蹦三尺高,胡子都翘了起来,“好哇!莫无涯!你个老王八蛋!敢动老子的女人!我……我跟你势不两立!等这遭事儿了了,看老子不锤扁你!”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数百里之外,官道上,正带着一队缇骑策马奔驰的莫无涯,毫无预兆地“阿嚏!阿嚏!”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险些从马背上晃下来。他揉了揉鼻子,狐疑地左右看看,嘟囔道:“这没风没寒的……定是白无常那个杀才又在背后编排老子了!不然就是尚有道那老杂毛在骂街!哼,等老子回来交完差,看怎么收拾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他嘀咕完,一夹马腹,带着队伍继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马蹄扬起一路烟尘。
而锦衣卫衙门这边,以白无咎、葛存忠、尚有道、陆孤城为首的一众高官,也已迅速点齐了亲随精锐,翻身上马,出了衙门,朝着皇宫方向风驰电掣般赶去。街道上百姓纷纷避让,看着这支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马队,都知道,这京城的天,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养心殿内,药味与熏香混杂的气息沉闷得令人窒息。李承昊面色蜡黄,气息虚弱地仰躺在龙榻上,仅靠几个软枕勉强支撑。但当李珩的身影踏入殿内,他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对方,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休想!”李承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垂死挣扎的狠厉,“让朕就这般撤回血衣卫,解散朕最后的依仗,然后任由你宰割?李珩,你做梦!”
李珩站在榻前几步远的地方,玄色常服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他闻言,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呵呵,陛下,本王原还想着……你能信守承诺,乖乖把血衣卫撤回来解散,念在往日君臣一场,或许还能留你们父子一条活路。可你居然跟我玩暗度陈仓的把戏?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李承昊:“李景瑆,我能把他放出宗正寺的高墙,自然也能……再把他关回去。不过这一次,他回去的地方,可就不是那能喝茶看书的高墙小院了。”
李承昊心头猛地一抽,厉声道:“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