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看着手表上的蓝光,脚步不停向前。白幽走在前方,手中紧握长弓,箭已搭弦。阿澈伏在他背上,呼吸轻缓,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脖颈。
他们穿过河床的裂缝,来到一座半塌的房屋前。门框歪斜,半面墙轰然倾倒,露出内里锈蚀的金属支架。风从破口灌入,掠过残垣断壁,发出低沉的呜咽。
“信号在里面。”季延低声说。
白幽微微颔首,俯身钻进屋内。季延背着阿澈紧随其后,踩着满地碎石前行。屋内昏暗,断裂的管道横陈地面,桌椅翻倒,一片狼藉。墙角处,一只破裂的玻璃舱静静躺着,地上残留着一圈干涸的绿色痕迹,像是某种液体蒸发后的印记。
季延环顾四周,蹲下身将阿澈轻轻放下。阿澈倚着墙壁,双眼紧闭,眼皮微微颤动,却未睁开。
“你照看他。”白幽压低声音,随即向前走去。
季延站起身,将手表贴近一旁的机器。蓝光扫过,屏幕上浮现出一张残缺的地图。他凝视片刻,指向右侧:“主控室在那边,还有电力残留。”
两人一前一后深入内部。地面是金属板铺就,部分区域已然塌陷。白幽每走一步都先试探脚下,确认稳固才继续前进。走廊尽头,一扇铁门半开,门边墙上赫然刻着一道长长的划痕,深可见骨。
门后是一间小屋。中央摆着操作台,屏幕碎裂,键盘积满灰尘。角落散落着几个空药瓶,标签早已模糊不清。
季延绕到台后,发现抽屉缝隙中夹着一本黑色笔记本。他用力一拽,本子应声掉落,封面上沾着一块深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
他翻开第一页,字迹潦草凌乱:
“第三次融合失败。基因排斥反应剧烈,七个孩子仅剩两个存活。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能量负荷,唯有阿澈……他的木牌能储存。”
纸页褶皱,显然曾被反复翻阅。
白幽站在身旁,轻声问:“这是谁写的?”
季延没有回答,继续往后翻去。后面的页面皆为空白。直至最后一页,一枚隐蔽的小按钮嵌在纸背。他略一迟疑,用指甲按下。
录音响起。
周崇山的声音传来,疲惫而冰冷:“今日再次失败。那些孩子的血脉太过孱弱,十二人试炼,无人能稳定吸收辐射源。唯独阿澈,他的星形木牌如同容器,可锁住能量。若我能复制其结构……母体进化便可完成。”
录音顿了顿,接着传出一声笑——并非愉悦,而是自喉间挤出的冷笑。
“待十二座能源站重启,系统将自动联网。届时,我不必再躲藏。变异体会接管所有穹顶,人类……不过是饲料。”
白幽的手指猛然收紧,几乎嵌入弓身。
录音仍在继续:“他们以为我在拯救生命。实则,我是在筛选。淘汰无用者,留下合格品。阿澈是最后一个样本,也是最完美的一个。只要他还活着,钥匙就不会遗失。”
季延合上本子,抬头望向白幽。她的眼神变了,不再只是警惕,而是冷如寒冰。
她抬手,箭已上弦。
“别。”季延开口。
箭矢破空而出,“啪”地钉入墙面,录音戛然而止。
白幽并未看那本子,只盯着季延:“他说阿澈是样本?”
季延摇头:“他是想利用。借助能源站重启的能量,激活全部变异体,掌控整个生态网络。”
“所以他一直在等我们行动?”
“没错。我们每靠近一座能源站,就在为他调整频率。”
白幽冷笑:“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季延取下墙上的本子,收入背包。他轻按手表,蓝光闪烁数次,界面显示音频已加密保存。
“证据还在。”他说,“接下来,得重新规划路线。”
白幽未语,转身走向门口,目光投向外面荒芜的大地。她的背影绷得极紧,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这时,阿澈动了。
他缓缓睁眼,脸色依旧苍白,唇瓣干裂。他看了看季延,又看向白幽,声音微弱:“你们刚才……提到我的木牌?”
季延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你听到了?”
阿澈点头:“断断续续的。他说我是……样本?”
“他是这么说的。”季延注视着他,“但你不只是这个。”
“可他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吗?”
“不是。”季延拍了拍他的肩,“他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自己。对你而言,你只是工具,像一把钥匙。但他忘了,钥匙不会自己转动,必须有人去拧它。”
阿澈低头看向胸前的木牌。它贴在衣料上,表面微微发烫。
“它刚才……一直在发热。”他低声说,“从听到声音开始。”
季延盯着那枚木牌。它与往常不同了。边缘纹路比平时明亮几分,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内部流动。
“它不是在回应他。”季延说,“是在抵抗。”
白幽走回来,立于他们面前:“接下来怎么办?”
“原计划不能用了。”季延站起身,“七号基地市附近的三座能源站,恐怕是陷阱。我们若前往,等于自投罗网。”
“那就换方向。”白幽道,“去地图上的空白区。他从未提及那里,正说明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季延点头,“而且阿澈的木牌有了反应,说明那边存在与它相关的东西。”
“会不会是……养父留下的?”阿澈抬头问。
“有可能。”季延答,“也可能不止是他。”
白幽看着季延:“你知道什么?”
季延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先前在控制台看到的地图——那个箭头形状的区域,竟与白幽手臂上的纹身完全一致。
还有阿澈木牌中的芯片,不只是代码。
那是坐标。
是起点。
“我们现在知道的太少。”他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周崇山害怕那个地方。他宁愿布局十二座能源站,也不敢触碰它。”
白幽眼神一凛:“那就更该去。”
阿澈慢慢撑起身子,扶着墙站稳。双腿仍有些发软,但他终究站住了。
“我去。”他说,“我要知道,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季延看了他一眼,将背包递过去:“水满了,药也补足了。累了就说。”
阿澈接过包,轻轻点头。
白幽检查箭囊,抽出一支箭查看后插回。她走到门边,回头道:“走吧,天快黑了。”
季延最后看了一眼操作台。屏幕漆黑,键盘覆尘。抽屉仍敞开着,像一张未能闭合的嘴。
他转身离去。
三人走出房间,穿行于残破走廊,重返外界。风势渐强,掀起白幽的斗篷。她抬手拉紧,步伐坚定向前。
季延走在中间,不时回头望向阿澈。阿澈跟在后面,步履蹒跚,却始终未曾停下。
他们越过倒塌的墙体,踏上河床。脚下的泥块龟裂,发出细微声响。
季延伸手探入口袋,轻抚手表。蓝光已熄,但界面清晰显示:【音频加密完成 · 路径锁定中】
他抬起头。
夕阳将地平线染成暗红,远处草丛静默不动。
忽然,阿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白幽回头。
阿澈没有说话,缓缓抬起手,指向右侧。
那片土地上,赫然印着一串脚印。
不是人类的。
比野猪更大,爪痕深刻,排列整齐。
从草丛边缘开始,一路延伸进废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