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响。
季延拉着阿澈的手,走进藤蔓缠绕的通道。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机械鹰飞在前方,翅膀扇动的声音很轻,可周围的人还是纷纷抬头望去。
地下城变了模样。
曾经封闭的区域如今已被打开,废墟上的碎石被清理干净,空地上支起了几顶帐篷。有人用铁皮和木板拼了张桌子,上面放着水壶和粗粮饼。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画画,画的是开着花的房子和会飞的鸟。
田区传来声响。工人们正在翻土,新种下的作物已经长到小腿高。绿色从墙缝中钻出,渐渐覆盖了灰暗的旧墙。空气中不再有尘土的味道,只有湿润泥土的气息。
一个穿着旧工装的男人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块损坏的平板和一张泛黄的图纸。他头发花白,袖子卷到手肘,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油污。
“你来了。”他说,“我们按你说的,已经开始准备了。”
季延点头,接过那张图纸。纸上画着街道、房屋、农田,角落里有一只展翅的鹰,线条简单却认真。
“大家说这是新城市的标志。”男人声音低了些,“以前没人相信能活下来,但现在……植物自己长出来了,空气也变好了。我们想试试看。”
季延没说话,抬起手腕。手表裂了,屏幕漆黑。他将表靠近平板,手指压住接口。
一秒后,一道蓝光从表盘边缘亮起,连接上设备。图纸化作三维模型,浮现在空中。道路亮起,建筑轮廓显现,连排水系统都清晰标注出来。
“还能用?”男人盯着投影,手微微发抖。
“只剩一点反应。”季延摩挲着手表,“它现在只能读取数据,不能发送指令。”
“够了。”男人深吸一口气,“只要有方向,我们就干得下去。”
投影缓缓旋转,季延的目光落在能源部分。红框跳了出来:【主电网瘫痪】【备用能源缺失】。
“问题在这儿。”他说,“房子可以搭,地可以种,但没有电,所有系统撑不过冬天。”
“发电机呢?”
“燃料不够。而且一旦集中供电,哪个环节出问题,整座城都会陷入黑暗。”
男人沉默。他知道季延说得对。几十年前,七号基地正是因主能源站爆炸,死了很多人。
“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延闭眼,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数据。脑海中闪过地图,十二个红点闪烁——那是怪物残骸最密集的地方。每具残骸体内都有能量核,结构稳定,足以用来发电。
“有。”他睁开眼,“不用建大电站,改成分散的小节点。每个区独立供电,坏了一个,不影响其他。”
“怎么建?”
“用敌人留下的东西。”季延指向投影中的红点,“那些残骸不是垃圾,是资源。拆出能量核,做成小型装置,埋入地下,自动运行。”
男人皱眉:“谁去拆?那些地方还有毒。”
“我已经规划了安全路线。”季延调出地图,“等第一批节点建成,就能通电,启动净化设备,再逐步扩大范围。”
话音刚落,头顶掠过一阵风声。机械鹰俯冲而下,爪中抓着一支箭。箭身湛蓝,刻着一个“建”字。
它落在季延肩头,松开利爪。箭插入图纸中央的主控区。
蓝光炸开,细线如网般铺展,沿着街道延伸,在十二个位置凝聚成光点。每个光点都在发热,仿佛藏着一颗微小的太阳。
“这就是节点的位置?”男人伸手触碰其中一个,掌心传来温热。
“对。”季延指着光点,“这里设学校,旁边配能源舱;市场后接净水机;住宅区下方铺设管道。电、水、暖,一并解决。”
人越聚越多。
一位老农蹲下身子看着光点,低声说:“像太阳藏在地底下。”
“不是像。”季延说,“这就是新的能源方式。每个节点都能独立运转,修建方便,也不怕被摧毁。”
众人安静下来。
有人小声问:“真的行得通吗?”
没人回答。但刚才那支箭是从天而降,蓝光真实存在,温度也能真切感受到。
怀疑开始动摇。
一个小女孩挤进来,手里攥着一颗干瘪的豆子。她走到阿澈面前,摊开手掌。
“你能让它长大吗?”
阿澈低头看着那粒种子。他的木牌碎了,金箭也没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想起白幽挡在他身前的模样,想起季延一次次修理机器的手,想起自己倒在地上时听到的心跳声。
他蹲下身,将种子轻轻放进泥土里,五指张开,贴在地面。
三秒。
嫩芽破土而出,迅速拔高,转眼长成一人高的树篱,开出白色小花。
香气弥漫开来。
周围的人先是后退,随即忍不住上前。有人摸了摸叶子,发现叶脉中透出微弱的光。
“这花……能吃?”一个女人问。
阿澈点头:“只要是土里长出来的,都能吃。”
老农掐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忽然睁大眼睛。
“甜的。”
其他人立刻摘来品尝。有人笑了,有人站着不动,眼眶却红了。
季延蹲下检查根系。根扎得很深,向四周蔓延,与普通植物截然不同。
“不是他在催发。”他低声说,“是土地在回应他。”
阿澈抬头看他。
季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做的事,和修机器一样重要。”
阿澈抿了抿嘴,没说话。但他手掌仍贴着地面,另一株幼苗正从他指尖旁悄然冒出。
首席工程师拿着笔在平板上记录,手有些发抖。他把能源图存入本地系统,又打出施工单。
“明天就开始挖地基。”他说,“我带人去东区找材料,先做第一个舱体。”
“需要零件的话,修理场还有一些。”季延说,“我去看看。”
“你不是只修机器的?”工程师抬眼,“现在这些事你也管?”
季延望着图纸上的蓝点,又看向田里忙碌的身影。
“以前只想活着。”他说,“现在不一样了。”
机械鹰飞上屋顶停下,回望了一眼。
阳光照在它身上,折射出点点微光。
傍晚,第一批工人分组开会。有人负责搬运物资,有人登记清单,还有人主动教孩子识字。帐篷之间拉起绳子,挂上布条当旗子,有的画着图案,其中一面正是那只鹰。
季延站在田边,看着工程师带领技术组测量土地。他们用粉笔划线,标出未来的道路。阿澈坐在一旁,教两个小孩用手捂住种子,等待发芽。
一个男孩试了三次都没成功,急得咬住嘴唇。
阿澈握住他的手,一起按进土里。
“别想着快。”他说,“就想……你想让它活。”
五分钟后,嫩芽顶开了泥土。
男孩跳起来欢呼,扑进阿澈怀里。
季延转身走向控制室。门开着,里面依旧如旧,操作台蒙着一层灰。他没有进去,从口袋掏出半截铅笔和一张废纸。
写下:
第一阶段目标:
建十二个能源节点
每个节点配净水和通风
启动模块化住房建设
组建儿童养护队
签名处,他画了那只鹰。
他把纸塞进窗缝,回到田区。
阿澈站着,手插在口袋里望向天空。月亮还未升起,星星已悄然点亮。
“你在想什么?”季延问。
“我在想,以后这里会不会有学校。”阿澈说,“我想上学。”
“会有的。”
“你会来教吗?教大家修东西?”
“我可以试试。”
阿澈笑了,缺牙的地方露出一个小缝隙。
远处,机械鹰突然腾空而起,朝城市边缘飞去。
季延眯眼看那个方向。
地平线仍是一片漆黑。风吹过,扬起一阵细沙。
他低头看手表。
表盘又闪了一下,极其微弱,像即将耗尽的灯光。
蓝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清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