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头顶的玻璃缝隙间洒落,映在控制室的地面上。季延的手仍悬停在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
整齐划一,仿佛是一支队伍正同步前行。每一步都节奏相同,不疾不徐。
白幽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但她没有扶墙。她盯着门口,目光紧锁,看着那道人影逐渐显现。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女人。她穿着一件旧白色防护服,胸前挂着一枚星星形状的徽章。她抬起手,掌心朝外,示意自己并未携带武器。
她身后跟着二十多人,全都穿着相同的衣服,胸口佩戴着同样的星形徽章。他们停在门口,无人说话,也无人再向前一步。
季延依旧未动。
阿澈从他身旁缓缓爬起,紧紧抱着木牌,忽然身子一颤。
“他们来了。”阿澈低声说。
女人开口了,声音平静却不显微弱:“我们是第七研究所的联络组。我们接收到了信号,顺着线索找来的。我们需要接入系统,确认生态链是否还能重启。”
季延注视着她:“你们怎么证明身份?”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覆在胸前的徽章上。她的手指略显变形,似乎曾受过伤。
就在此时,阿澈怀中的木牌忽然飘起。
它轻盈地飞向空中,滑至女人面前,悬停于她手掌之上。一道光芒自木牌底部投射而出,落在她的手背上。
女人闭上了眼睛。
光束在她皮肤上游走,如同在进行某种识别。数秒后,木牌震动两下,随即调转方向,安静地飞回阿澈怀中。
控制台的屏幕突然亮起。
不是熟悉的界面,而是一幅悬浮在空中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十二个点,散布于不同区域。每个点旁都写着编号与状态——【待激活】。
季延低头看向手表。
“方舟”弹出一行字:【系统更新完成。全球生态穹顶坐标网络已同步。可远程定位并建立连接。】
他微微一怔。
这不是他操作的结果,也不是任何指令触发的反应。系统自行完成了升级,仿佛终于接通了本该连接的那一端。
白幽走到他身边。
她望着屏幕上的地图,又望向门口的女人。她的视线停留在那枚星星徽章上,久久未移。
“我娘亲……也戴过这个。”她说。
女人听见了,轻轻点头,并未多作解释。她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更为恭敬。
季延回头看向阿澈。
孩子抱着木牌,双眼凝视着地图上的光点,开始逐一数起来:“一、二、三……七……十二。”他一个不落地数着,语气认真。
季延转向控制台。
这一次,他终于将手放了上去。系统提示浮现:【请输入三重血脉授权。】
他没有犹豫,率先输入自己的识别码。第一道验证通过。
他看向白幽。
她明白其意,走上前去,将手放在第二个感应区。第二道验证也顺利通过。
最后,轮到阿澈。
孩子踮起脚尖,将小手按在终端上。三秒后,系统响起提示音:【授权确认。守护者联合模式已开启。】
整个控制室的灯光骤然转变。
不再是昏黄的应急照明,而是明亮柔和的白光,均匀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系统的运转声随之增强,湿度也在悄然回升。
那幅地图依然悬浮在空中,十二个光点交替闪烁。
季延抬头望向门外的人群。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问。
女人答道:“我们在地下管道中穿行,每隔七天更换一次据点。食物靠回收系统维持,水源来自废弃冷却塔的残余积水。有三人会修理老式过滤器,靠着这点技术撑到了现在。”
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属片,递向季延。
季延接过细看。
那是半块烧毁的芯片,虽已损毁,但仍能辨认出编码格式。他认得这种制式——是早年科研基地使用的数据卡。
他将芯片插入“方舟”的接口。
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段文字:【第七研究所日志·最后一条记录:所有种子计划成员,无论身份,必须集结于生态穹顶。文明重启,不靠一人,不靠一地。】
季延合上表盘。
他问道:“你们知道周崇山的事吗?”
女人点头:“我们知道他背叛了项目。他也曾找到我们,试图带我们前往他的基地。但我们拒绝了。他没有星星徽章,而且……凡是被他触碰过的设备,都会失灵。”
季延沉默。
白幽忽然开口:“你左耳是怎么回事?”
女人一顿,抬手轻抚缺了一角的耳朵:“三年前撤退时遭遇沙暴,运输机坠落,压到了我。我没来得及躲开。”
她抬起头,看着白幽:“你是林婉的女儿吧?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白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望着她。
女人也没有回避目光,更未贸然靠近。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机器运转的低鸣,以及远处滴水的细微声响。
阿澈轻轻拉了拉季延的衣角。
“季延哥,”他小声问,“我们要让他们一起走吗?”
季延尚未回答,白幽已先开口:“他们不是来抢东西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站在这里,等我们做决定。”她说,“如果是坏人,早就冲进来了。”
季延望向门外那些人。
有人低头看着地面冒出的一小片青苔,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一位老人蹲在角落,捧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凑近鼻尖嗅了嗅,随后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队列末尾,手中握着一把断弦的弓,目光落在白幽的箭囊上。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乱动。
季延将手放在主控键上。
“我可以开放部分权限,”他说,“供水、空气净化、照明这些可以共享。但能源核心和导航系统,暂时不能移交。”
女人点头:“我们只需要一个落脚之处。其他方面,我们可以自己修复。”
“你们都会修什么?”
“我会修水泵。”一名男子走出人群。
“我能接通老旧电路。”另一位女性说道。
“我懂植物栽培,以前在温室工作过。”拄拐的老人缓缓开口。
季延听着,一一记下。
白幽走到门边,站到季延身旁。她望着这群人,忽然问道:“你们还记得‘家’是什么样子吗?”
众人静默片刻。
一个女孩轻声说:“我记得院子里有棵枣树。每年秋天,妈妈打下枣子,晒干后给我煮粥。”
“我记得图书馆的灯。”一名男子低声接话,“晚上看书的时候,是暖黄色的。”
“我记得下雨的声音。”老人缓缓道,“敲在铁皮屋顶上,像有人在打鼓。”
白幽不再追问。
她转身走回控制台,指尖轻轻掠过眼角。蓝光已然褪去,她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阿澈趴在操作台边,望着地图上闪烁的光点。
“季延哥,”他又问,“我们要去点亮它们吗?”
季延望着那十二个未曾熄灭的光点。
他伸出手,握住了孩子的手。
“先让他们进来。”他说。
门外的人群开始有序地排队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