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光愈发刺眼,通道两侧的墙壁开始震颤。季延背着阿澈,脚步不停向前,手中的金属绳绷得笔直。白幽紧随其侧,一手握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快到了。”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整条通道猛然一震。空气仿佛撕裂,四周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裂缝,每一道都闪烁着模糊的画面。季延瞳孔一缩,急忙按下手表,“方舟”闪了一下光,随即熄灭。
没电了。
下一瞬,一股巨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要将他们彻底撕碎。季延一把扣住白幽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阿澈的衣服。
可那力量太过强大,三人还是被硬生生扯开。
就在分离的刹那,左侧的裂缝中浮现出一个弯腰的男人。
风雪夜里,男人跪在地面,左手握着烙铁,右手指向远处沙丘。寒风吹拂他的脸庞,声音沙哑:“你是种子,不是废土的孩子。”
白幽睁大了眼睛。
那是她的养父——那个从黄沙中将她挖出,用最后一丝火焰为她取暖的人;也是临终前,在她左臂刻下机械鹰纹身的老人。
她的手微微一松,弓几乎脱手。
“别看!”季延厉声喊道。
画面一闪,右侧裂缝又浮现新的影像。
昏暗的实验室里,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婴儿步步后退。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白西装的男人。枪声响起。女人倒下时,迅速将一块木牌塞进孩子怀中。男人扑上前去,头颅炸裂,鲜血溅满墙壁。
阿澈身体一颤,喉咙里发出低闷的呜咽。
那是他的父母,他从未见过的父母。他们在死去之前,把星形木牌交给了他,也将性命托付于他。
季延感受到背上孩子的颤抖,立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听着,他们不是让你死,是让你活。”
话未说完,第三段画面再度浮现。
荒漠边缘,一名少年倒在地上,嘴唇干裂。一位老机械师蹲下身,掰开他的嘴喂水,颤抖着手将一块旧手表戴在他腕上。
“文明死了,”老人咳着血说,“但钥匙还在。”
季延心跳一顿。
他记得。他一直记得。只是这些年,他选择假装遗忘。
这些画面如刀割般刺入脑海,三人僵立原地,动弹不得。那股拉力仍在持续,金属绳“啪”的一声断裂。季延脚下一滑,整个人被甩飞出去。
白幽重重撞上墙壁,肩膀狠狠磕在石面上。她咬牙想要爬起,却发现四肢不听使唤。那股力量仍在撕扯她,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她的四肢。
阿澈的情况最糟。他本就虚弱,此刻双眼翻白,胸口急促起伏。木牌紧贴皮肤,烫得像要燃烧起来。
就在三人即将彻底分离之际,阿澈胸前的木牌骤然亮起。
不再是以往的红光,而是金白色,宛如初升朝阳的颜色。与此同时,白幽腰间最后一支“寻”字箭自行飞出,箭头朝上,直指木牌。
两道光芒连接成线。
嗡——
一圈光波瞬间扩散,快得无法捕捉。所有裂缝瞬间闭合,紊乱的能量流戛然而止。那股拉力仿佛逆转,三人猛地被拽回一起。
砰!
他们摔作一团,翻滚数圈才停下。季延压在最下面,背脊硌着碎石,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白幽趴在一旁,发丝散乱,发扣掉落在地。阿澈躺在中间,双目半睁,嘴角却轻轻扬起。
无人言语。
几秒后,季延率先动了。他撑坐起身,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表。表盘裂开缝隙,指针停在十二点,纹丝不动。
“还能走吗?”白幽问。
季延没回答,伸手探入工具袋,摸出一块零件。这是他最后可用的东西,巴掌大小,表面已被烧黑。他将其贴在表壳背面,轻轻一按。
咔哒。
表闪了一下蓝光,随即熄灭。
“用不了了。”他说。
白幽点点头,不再多问。她缓缓捡起地上的箭,放回箭囊,动作沉稳。刚才的画面仍在脑中回旋——养父跪在雪地中,说她是种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人问津的孤儿。
如今才明白,早有人为她铺好了路。
季延扶着墙站起,回头看向阿澈。孩子的呼吸平稳了些,木牌不再发光,但仍带着余温。他伸手轻触阿澈额头,不烫也不凉。
“你还记得什么?”他问。
阿澈眨眨眼,声音微弱:“我看见门后面了……有树,有水。很多人站在里面,穿的衣服和爸妈一样。”
季延皱眉:“能看清脸吗?”
“看不清。”阿澈摇头,“但他们都在等我们。”
白幽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她望向前方,银白的光更加明亮,通道尽头显露出一道门框的轮廓。她忽然想起什么,解开斗篷,卷起左臂袖子。
机械鹰纹身仍在,但颜色变了。原本灰黑,如今边缘泛起淡淡金光,仿佛有了生命。
她没有说话,指尖轻轻触碰那块纹身。
季延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看阿澈的木牌,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表。虽然已坏,但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比机器更重要。
他们继续前行。
没有绳索牵引,也没有系统提示,只能一步一踏实。通道逐渐变窄,头顶低矮,必须弯腰才能通过。墙面异常光滑,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造结构。
越接近出口,空气越温暖。
阿澈仍由季延背着,这次并未晕厥,只是不时抬头望向前方。白幽走在右侧,手始终未曾离开弓弦。
突然,阿澈开口:“白幽姐。”
“嗯?”
“你的箭……是不是变了?”
白幽一怔,伸手探入箭囊。她抽出一支普通箭,发现箭杆上多了些奇异的刻痕。再抽“寻”字箭时,箭头竟微微发光,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她沉默片刻,将箭收回箭囊。
季延察觉异样,加快脚步。前方的光门越来越清晰,是一座圆拱门,表面流转着水波般的纹路。门两侧各有一个凹槽,形状奇特。
“应该是用来验证的。”他说。
白幽点头:“怎么试?”
季延正欲开口,阿澈突然在他背上动了动:“等等!”
他翻身落地,摇晃着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门还有五米时,他抬起手,掌心对准大门。
嗡——
门上的波纹剧烈波动起来。
同时,他胸前的木牌再次亮起,白幽的箭囊也泛出微光。两道光芒交织成线,直射门心。
光门上浮现出三个符号:星形、箭头,以及齿轮。
季延盯着最后一个符号,眼神骤变。
那是“方舟”的标志。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白幽和阿澈。
可它现在,就出现在这里。
门缝缓缓开启,一阵暖风拂出,夹杂着泥土与植物的气息。阿澈迈出一步,却被白幽一把拉住。
“等等。”她说。
季延站在最后,望着那扇门,又低头看了眼坏掉的手表。
他知道,一旦踏入其中,有些事,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