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与草木枯荣间静静流淌。自星辉秘境归来,已近三载。怀安与怀瑾褪去了些许稚气,长成了俊秀的小小少年,一个灵动跳脱,一个沉静温和,成了镇国公府最鲜活的景致。
这日春深,庭院中海棠似锦。怀安正一招一式地演练新学的“破军剑法”,剑风凌厉,已初具雏形。陆景珩负手立于廊下,目光如炬,不时出言点拨:“腕下沉三分,力贯剑尖!对敌之时,岂容花哨?”
“是!爹爹!” 怀安气息微喘,小脸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调整姿势,愈发专注。
另一边紫藤花架下,沈清辞正指导怀瑾处理新采的“云雾茶”。怀瑾小手稳当,按照母亲所授“三炒三揉”之法,细心翻炒着锅中嫩叶,茶香氤氲。他偶尔会拈起一片茶叶,凑近鼻尖轻嗅,然后对母亲软软道:“娘亲,这片火候刚好,香气锁住了。” 那份专注与敏锐,常令一旁帮手的老师傅啧啧称奇。
“瑾儿做得很好。” 沈清辞柔声赞许,接过他炒好的茶叶,指尖拂过,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被恰当激发出的草木精华,心中欣慰。怀瑾对药性、茶性的理解,已不止于辨识,更渐入微境,这或许便是星髓与他自身灵性共同滋养的结果。
生活似乎已完全融入了这宁静祥和的节奏。陆景珩在朝中愈发沉稳,颇受倚重,却将更多闲暇留给家庭。沈清辞的五味轩声誉日隆,“安养”系列惠及百姓,她自身医术与对星髓的掌控亦臻化境,润物无声。府中上下和睦,老夫人身体硬朗,安王妃常来走动,日子如庭院中那株日益茂盛的星辉草,在阳光下舒展着安稳的枝叶。
那株星辉草,如今已是府中一宝。叶脉上的金纹繁复流转,与月相、节气隐隐相合,夜间清辉笼罩小片庭院,有宁神静气之效。怀瑾依旧每日与它“相伴”,偶尔会说出些令人玩味的话。譬如上月望日,他忽然对沈清辞说:“娘亲,亮亮叶子说,东南边有水汽动荡,似有客远来。” 几日后,果然有东南沿海遭遇台风的讯息传来。此类小事,渐成寻常,家人也只当是孩子心性敏感,与灵植相处日久而生的奇妙感应,一笑置之。
然而,这日午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府前的宁静。门房来报,五味轩城南分号的掌柜陈伯之子陈林,浑身湿透、面色惊惶地求见,言有十万火急之事。
沈清辞与陆景珩在花厅见了陈林。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平日精明干练,此刻却嘴唇发白,声音发颤:“国公爷,夫人,不好了!铺子里……铺子里出怪事了!”
原来,三日前,分号接收了一批从南洋来的珍贵香料“龙血竭”。验货时一切正常,但昨夜值守的伙计早起发现,库房内香气浓烈异常,数十斤龙血竭竟不翼而飞,只在地面留下些许暗红色、略带腥气的粉末。更奇的是,库房锁具完好,门窗无损,仿佛香料凭空蒸发。
“小的们不敢声张,仔细查探,只在墙角发现几片……从未见过的黑色羽毛,带着股奇怪的甜腻味。” 陈林颤抖着取出一个手帕包,里面是几片乌黑油亮、边缘泛着幽蓝光泽的羽毛。
沈清辞接过羽毛,指尖刚触碰到,怀中星髓便传来一丝极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排斥与警示之意!这羽毛的气息,阴冷、污浊,与当年幽冥教余孽所用之物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诡异!
陆景珩眼神骤冷:“可报官了?”
“还未敢!怕……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林叩首,“家父让小的立刻来禀报国公爷和夫人定夺!”
“你做得好。” 陆景珩沉声道,“此事暂勿外传。韩七!”
“属下在!” 韩七应声而入。
“你即刻带几个得力人手,随陈林去分号,暗中查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特别是……留意近期有无形迹可疑之人靠近铺子。” 陆景珩下令,目光锐利如鹰。他隐隐觉得,这绝非寻常失窃。
韩七领命而去。花厅内气氛一时凝重。怀安练完剑跑进来,感受到不寻常,乖乖挨着父亲坐下,眨巴着眼没敢说话。怀瑾也安静地走到母亲身边,小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黑亮的眸子望着那几片黑色羽毛,小眉头微微蹙起,低声道:“娘亲,这个羽毛……不舒服,有……睡觉的香味,但是是假的,会做噩梦。”
孩童天真却精准的形容,让沈清辞心中更沉。这与之前查到的“幻梦纱”何其相似!都是利用香气惑人,只是形式更为诡谲!对方竟已将手伸到了五味轩?
晚膳时,虽菜肴精致,但众人皆有些食不知味。陆景珩与沈清辞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平静的日子,恐怕要起波澜了。
夜深人静,书房灯下。韩七已回报:现场勘查无异状,若非那几片羽毛和残留的异香,几乎像是一场恶作剧。周边探查亦无线索,那羽毛并非本地常见禽类。对方手段高明,干净利落。
“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景珩指尖敲着桌面,眸色深沉,“先是‘幻梦纱’,再是五味轩失窃,试探?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沈清辞轻抚星髓,感受着其中平稳却隐含警惕的波动:“星髓对此物反应强烈,必是邪祟无疑。他们盗取龙血竭这等阳性烈药,所图为何?炼制更歹毒之物?”
“无论如何,敌暗我明,需加倍小心。” 陆景珩握住她的手,“府中防卫要再加强,尤其是孩子们身边。五味轩那边,也要提醒各分号提高警惕,严查来历不明的货物。”
“我明白。” 沈清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只是……对方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
“水来土掩。” 陆景珩语气坚定,“既然他们按捺不住,露出了尾巴,总会留下痕迹。我们以静制动,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仿佛那场失窃从未发生。但镇国公府外松内紧,护卫巡逻愈发频繁。怀安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练武更加刻苦。怀瑾则依旧每日照料他的花花草草,只是有时会对着星辉草发呆,偶尔会说些“亮亮叶子说,有乌云飘过来,但是很远”之类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这日,玄诚子道长云游归来,前来拜访。见到长高不少的兄弟俩,老道很是欢喜,尤其拉着怀瑾的手看了又看,捻须笑道:“小世子灵光内蕴,慧根深种,与这天地灵物的感应是越发契合了。” 他目光扫过庭院中生机盎然的星辉草,微微颔首,“草木通灵,星辉护宅,邪祟难侵。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乃定数。”
沈清辞心中一动,将日前之事简略告知。玄诚子听罢,沉吟片刻,道:“福祸相倚,因果循环。此番变故,未必是劫,或为机缘之先声。夫人与国公爷只需持守本心,静观其变即可。小世子灵觉非凡,或可成为破局之关键,然需善加引导,顺其自然,不可拔苗助长。” 说罢,赠予怀瑾一枚用雷击木心雕刻的护身符,便飘然离去。
道长的到来,如同一阵清风,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阴霾。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但沈清辞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那几片黑色羽毛,像一根刺,扎在了平静生活的帷幕上。敌人在暗处窥伺,不知何时会再次发难。
晚膳后,一家人照常在庭院散步。月色朦胧,星辉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怀安和怀瑾跑在前面追逐萤火虫,笑声清脆。陆景珩与沈清辞并肩走在后面,看着孩子们的背影。
“还记得星殿之灵的话吗?” 陆景珩轻声道,“‘烟火暖心’。无论外界风雨几何,守住这个家,便是守住根本。”
“嗯。” 沈清辞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份踏实,“有你在,有孩子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然而,当她抬眼望向东南方那片深邃的夜空时,心中却隐隐有种预感:那来自远方的、与星髓息息相关的因果,或许并未因秘境的归来而终结。这京城的暗流,海外的迷雾,终有交织的一天。而他们的安稳日子,或许正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星辉依旧温暖,但天边,已见青萍之末,微风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