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渊斋位于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门面不大，招牌陈旧，看起来是一家经营古玩、杂项的老店，与周围几家同样不起眼的铺子并无二致。但此刻，店铺内外已被城主府卫兵团团封锁，气氛凝重肃杀，引得远处一些胆大的百姓探头探脑，又被卫兵厉声呵斥驱散。
凌弈随管事抵达时，秦巡查使和城主皇甫雄已经先一步到了，正站在店铺门口，脸色阴沉地交谈着。周围还有几名气息深沉、穿着城主府客卿服饰或刑名师爷打扮的人在忙碌勘察。
“凌道友来了。”秦巡查使看到凌弈，点了点头，脸色稍霁，“又要麻烦道友了。里面情况有些……蹊跷。”
“晚辈尽力。”凌弈拱手，目光投向店铺内部。
店铺门开着，里面光线昏暗，隐隐飘出一股混合着陈旧霉味和一丝极淡腥气的味道。
“死者是店铺老板，名叫古三通，修为在涅盘境三重天左右，独居，店铺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和两间厢房，便是他的住处。”皇甫雄在一旁介绍，语气沉重，“今早伙计来上工，发现店铺门虚掩，叫门不应，进去后发现古三通倒毙在内堂，已气绝多时。初步查验，身上无明显外伤，也无中毒迹象，但神魂……似乎被某种歹毒手法强行抽离或湮灭了，死状安详，却透着诡异。”
神魂湮灭？凌弈心中微动。这确实是灭口的常用手段，干净利落，难以追查施术者。但能做到让涅盘境修士毫无反抗、死状“安详”，施术者修为和对神魂的理解必然极高，且手法独特。
“阴魂玉和养魂木的线索，就是从这家店铺的进货记录和仓库残留中查到的？”凌弈问。
“正是。”秦巡查使眼中寒光一闪，“虽然账目做得隐秘，但我们的人还是从夹层和暗格里找到了部分真实记录。就在七日之内，有超过三十斤上品阴魂玉和五截百年养魂木，通过特殊渠道运入此店，收货人就是古三通。但货物并未在店中售卖，去向不明。”
“进去看看吧。”凌弈道。
在秦巡查使和皇甫雄的陪同下，凌弈走进古渊斋。
店内陈设古朴，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残缺玉器、老旧书画等，真假难辨，充满了岁月沉淀的气息，也符合一家老牌古玩店的特质。空气中那股极淡的腥气，似乎是从内堂传来。
穿过一道门帘，进入内堂。这里空间稍大，布置成一个小型客厅兼书房。一具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尸体，正仰面倒在书桌旁的地板上，面容平静，双目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正是店主古三通。
几名刑名师爷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尸体和周围环境。
凌弈目光扫过整个内堂。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一张写了一半的信笺摊开着，上面墨迹已干。博古架、桌椅、地面……似乎都没有剧烈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细致地漫过每一寸空间，同时催动混沌道源，感应着残留的能量波动和气息。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在尸体周围，尤其是头部上方，空气中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魂力波动。这种波动非常特殊，并非普通修士死后自然逸散的神魂碎片，而是带着一种强制剥离和吞噬的阴冷霸道意味。而且，这波动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让凌弈感到熟悉的……生死轮回道韵？虽然极其稀薄扭曲，但与他从青铜灯盏上感悟到的道韵，似乎有某种同源却更显邪异的味道。
“凶手修炼的功法，很可能与神魂、生死有关，且造诣不低。”凌弈开口，指向尸体头部上方，“此处残留着特殊的魂力剥夺痕迹，霸道阴毒，非寻常搜魂术可比。而且……”
他走到书桌前，看向那封未写完的信笺。信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字：“……货已收到，品质上佳，钱款不日结清。关于‘那条路’的进一步消息，还请……”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是在写信时突然遇害。
“这条路？”秦巡查使和皇甫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很可能指的就是“引魂路”！
凌弈又仔细观察了书桌和地面，忽然俯下身，在书桌脚旁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暗红色的结晶碎屑。
他用指尖拈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碎屑晶莹，内部似乎有细微的血丝状纹路，散发着极淡的阴寒气息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佛门檀香？
佛门檀香？！
凌弈心中剧震！这碎屑的气息，竟然与金刚寺那些僧人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邪异霸道，像是被某种力量污染或扭曲后的佛门力量？
他不动声色地将碎屑收起，继续探查。
随后，在博古架一个隐蔽的暗格里，凌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并非阴魂玉或养魂木，而是一叠泛黄的、绘制着古怪符号和路线的兽皮地图残片，以及几枚与幽冥鬼煞令牌样式相似、但更加古老粗糙的骨质符牌。
地图残片似乎描绘的是某处地形复杂、阴气弥漫的山脉区域，一些关键节点标注着诡异的符号，其中几个符号，与青铜灯盏上的部分纹路隐隐对应！而骨质符牌上刻画的鬼头，与幽冥鬼煞令牌上的鬼头，在细节上有微妙差异，显得更加原始狰狞。
“这些……似乎是幽冥古道，乃至‘往生殿’外围区域的古老地图和通行信物？”凌弈心中判断，“古三通不仅是个销赃中间商，很可能还是幽冥鬼煞的外围成员，甚至与探索幽冥古道、往生殿的古老势力有联系？”
他将发现的地图残片和骨质符牌也展示给秦巡查使和皇甫雄。
两人看到这些东西，脸色更加难看。
“幽冥鬼煞！果然是他们！”皇甫雄咬牙，“看来这古三通是他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或物资中转站！因为刺杀事件暴露了阴魂玉线索，被他们抢先灭口了！”
秦巡查使眼中杀机四溢：“好一个幽冥鬼煞！竟敢将爪子伸到横天城，刺杀本使！传令下去，加大搜查力度，凡与幽冥古道、幽冥鬼煞有丝毫关联者，一律严查！”
凌弈却微微皱眉。灭口是合理的，但现场残留的那丝带着佛门气息的暗红结晶碎屑，以及那独特的神魂剥夺手法残留的生死道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幽冥鬼煞以阴邪刺杀闻名，其功法多偏向鬼道、煞气、阴毒，与佛门力量格格不入。而那神魂剥夺手法中隐含的生死道韵，虽然邪异，却似乎比寻常鬼道功法更加“高端”和“接近本质”。
“难道……灭口的并非幽冥鬼煞，而是另有其人？嫁祸？”一个念头在凌弈脑海中闪过。
“凌道友，你似乎另有发现？”秦巡查使注意到凌弈的沉吟。
凌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那粒暗红结晶碎屑取出，但没有提及其中可能的佛门气息关联，以免打草惊蛇或引发不必要的复杂猜测（金刚寺毕竟是西域庞然大物，没有确凿证据不宜轻易攀扯）。
“秦大人，城主，晚辈在此处发现此物。”凌弈将碎屑放在掌心，“此物气息阴寒特殊，非寻常之物，或许与凶手有关。不知二位可曾见过类似东西？”
秦巡查使和皇甫雄凑近细看，又用神识感应，都露出疑惑之色。
“此物……似玉非玉，似晶非晶，蕴含阴寒之力，却无常见阴属性材料的污秽感，反而有种奇异的‘纯粹’。”皇甫雄沉吟道，“恕本官孤陋寡闻，未曾见过。”
秦巡查使也摇头：“本使亦未曾见过。不过，此物确实可疑。凌道友，此物可否交由本使，命人详加鉴定？”
“自然可以。”凌弈将碎屑交给秦巡查使。他留下了一缕极细微的混沌印记在上面，方便日后追踪或感应。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卫兵的呵斥声。
“怎么回事？”皇甫雄不悦地问道。
一名卫兵队长匆匆跑进来禀报：“启禀城主，巡查使大人！外面……外面钱家大少爷钱多多，带着一群人，非要进来，说……说这古渊斋欠了他一笔巨款，他是来收账的！还嚷嚷着古三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得给他个说法！”
钱多多？他怎么来了？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凌弈、秦巡查使、皇甫雄三人都是眉头一皱。
“胡闹！”皇甫雄怒道，“命他立刻离开！再敢滋扰，以妨碍公务论处！”
“是！”卫兵队长领命而去。
但外面的喧哗声非但没停，反而更大了些，隐约能听到钱多多那嚣张跋扈的声音：“……我不管！古三通欠了我三万上品灵石，拿一批古董抵债，其中有一盏破青铜灯说是什么古宝，现在人死了，东西也没见着，你们城主府得给我个交代！不然我就去商会联盟告状！”
青铜灯？！
凌弈眼神骤然一凝！心脏猛地一跳！
钱多多怎么会知道青铜灯？还偏偏在这个时候，以讨债的名义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将他的注意力引向青铜灯，甚至引向自己？
秦巡查使和皇甫雄也听到了“青铜灯”三个字，都看向凌弈。他们记得，凌弈昨日在万宝阁鉴宝会上，似乎就高价拍下了一盏破损的青铜灯盏。
凌弈迅速压下心中惊涛，面不改色道：“晚辈昨日确实拍下一盏青铜古灯，乃是出于个人喜好。却不知古三通这里也有一盏？而且，钱少爷似乎对此物颇为在意？”
他这话既承认了自己有灯，又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暗示钱多多可能别有所图。
秦巡查使冷哼一声：“钱家这小子，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竟敢在这种时候来添乱！还牵扯到什么青铜灯……皇甫城主，你去处理一下，若他再无理取闹，直接押回钱家，让他老子来领人！”
“是！”皇甫雄也是恼火，这钱多多真是不分场合。
他大步走了出去，外面很快传来他威严的呵斥声和钱多多有些气急败坏又不敢太放肆的辩解声，喧哗渐渐平息。
内堂中，只剩下秦巡查使和凌弈，以及几名沉默的师爷、客卿。
秦巡查使看着凌弈，忽然意味深长地道：“凌道友，看来……你拍下的那盏灯，或许有些不简单啊。连钱多多这种纨绔都闻着味找来了。”
凌弈苦笑一声：“晚辈也是偶然得之，觉得有些研究价值。却不想似乎惹上了麻烦。或许，真该如钱少爷所说，那古三通处也有一盏类似的灯？若真是如此，晚辈倒想见识见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表明自己不知情，又表达了好奇，同时将话题重新引回案件本身。
秦巡查使点点头，也没深究，转而道：“今日多亏道友，发现了不少关键线索。尤其是那枚碎屑和这些地图符牌。本使会命人全力追查。道友近日也要多加小心，既然那盏灯可能不简单，难保不会有人再打主意。”
“多谢大人提醒。”凌弈拱手。
又勘查了一会儿，再无更多发现。秦巡查使和皇甫雄需要回去调集力量，根据新线索展开更大规模的搜捕和调查。凌弈便也告辞离开。
走出古渊斋，天色已近黄昏。街道上的戒严依旧，但凌弈能感觉到，暗地里窥探的目光似乎更多了。
钱多多那一闹，看似荒唐，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了层层涟漪。青铜灯盏的消息，恐怕已经以某种方式扩散出去了。
“是黑袍人吗？他发现了我的追踪？所以用这种方式敲打我？或者，是想借刀杀人，利用钱多多或者其他人来抢夺灯盏？”凌弈边走边思索，“还是说……另有第三方势力，也盯上了灯盏，故意搅混水？”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他之前的“钓鱼”计划尚未实施，自己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鱼饵”。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必须加快行动了。”凌弈目光坚定，“既然已经无法完全隐匿，那就主动出击，搅动更大的风云！”
“古渊斋的发现，尤其是那枚蕴含佛门气息的碎屑，是一个重要突破口。或许……可以从金刚寺这边着手调查？但需要谨慎，不能直接冲突。”
“钱多多……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这个纨绔大少，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传声筒’和‘掩护’。”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尤其是对生死轮回法则的掌控。青铜灯盏和指骨的秘密，必须尽快挖掘出更多！”
回到客栈小院，石小凡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前辈，您可算回来了。下午您走后不久，有几个人在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城主府的人。”
“哦？可看清样貌？”凌弈问。
“没有，他们都戴着兜帽，看不清脸，气息也很阴冷。”石小凡摇头。
幽冥鬼煞？还是黑袍人手下？凌弈心中冷笑，看来对方果然坐不住了。
“无妨，跳梁小丑而已。”凌弈安抚了石小凡一句，回到静室。
他立刻取出青铜灯盏，这一次，不再仅仅温和滋养，而是尝试以更强的混沌之力，配合凤凰涅盘术的生死奥义，主动刺激灯盏与指骨，试图引发更深层次的变化或信息。
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联系系统。
“系统，消耗谋划点，推演‘利用钱多多及古渊斋线索，设计接触\/反击黑袍人及潜在第三方势力’的最佳方案框架。”
【指令确认。消耗200谋划点，开始推演……】
夜色渐深，横天城暗流汹涌。古渊斋的尸影未散，新的风暴已在酝酿。而手握关键之物的凌弈，正站在漩涡的中心，准备落下自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