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的意识如同温暖的溪流,艰难却坚定地穿过重重魔气与痛苦的阻隔,沿着“同命契”那无形的桥梁,注入凌殊冰封死寂的神魂深处。她的呼唤轻如耳语,却又重如千钧:“凌殊……抓住机会……醒来……”
外界的厮杀声、魔气的尖啸、能量的爆鸣,在这一刻都仿佛被隔绝。云璃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这缕微弱的链接之上。她能感觉到,那贴在凌殊眉心的紫金符箓所化的清光,正与那狰狞的魔纹激烈对抗,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发出滋滋的侵蚀声,暂时在魔气铁幕上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她的呼唤,她的意念,便如同顺着这道缝隙钻入黑暗的萤火。
起初,是死一般的沉寂与无边的冰冷混乱。魔气的侵蚀无处不在,贪婪地啃噬着一切外来之物,试图将这缕带着生机的意念同化。云璃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冻结、撕裂。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将那份源自镜心本源的、最纯粹的守护与期盼之意,凝练到极致,一遍遍,不知疲倦地传递着。
“……凌殊……”
“……是我,云璃……”
“……外面有人来了……在帮我们……”
“……别放弃……我们一起……”
仿佛过了千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在那片被魔气与痛苦充斥的、属于凌殊神魂的黑暗深渊最底层,那点原本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金色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跳动是如此微弱,却又是如此清晰!如同一颗沉睡已久的心脏,被注入了第一缕新鲜的血液,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复苏。
紧接着,那点金光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频率,持续闪烁起来!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与云璃传递过来的意念产生共鸣,都在试图冲破周遭黑暗的束缚!
云璃心中狂震!有效!他真的能听到!他的本我残魂,在符箓压制和她的呼唤下,正在苏醒!
她立刻集中全部意念,不再仅仅是呼唤,而是尝试传递更具体的信息,更清晰的引导:“凌殊!凝神!回想你是谁!回想……你真正想守护的东西!不要被那些混乱和痛苦淹没!抓住那道光!抓住我!”
外界,乾元殿内的混战已臻白热化。
镇国公秦傲须发戟张,暗金色蟠龙战甲上已多了数道被魔气腐蚀的焦黑痕迹,他手中门板宽的巨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劈山断岳般的威势,金色的剑罡与皇帝挥手间引动的幽冥魔气不断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大殿地面和墙壁撕裂开更多的伤痕。他如同一尊怒目金刚,死死挡在皇帝与云璃、凌殊之间,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和空间。
但皇帝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尤其是当他开始调动乾元殿下那幽冥魔源的一丝本源之力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压制。秦傲虽勇,修为精深,又有身后数位将领、道人辅助结阵,依旧被打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一名玄甲将领躲闪不及,被一道刁钻的魔气箭矢洞穿肩膀,惨叫着倒地,伤口处黑气迅速蔓延,眼见不活了。一名道人手中的罗盘法宝“咔嚓”一声碎裂,本人也吐血飞退。
“陛下!回头是岸!”秦傲虎目含泪,声音悲怆,“您看看这乾元殿!看看这天下!难道真要为了虚无缥缈的魔主,将祖宗基业、万民性命都葬送吗?!”
“祖宗基业?万民性命?”皇帝猩红的眼眸中尽是嘲弄与疯狂,“待魔主降临,重塑天地秩序,朕便是开创新纪元的永恒之主!尔等蝼蚁,安知天命?!给朕死来!”
他双手一合,更多粘稠如墨的魔气自地底裂痕中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魔爪,五指如山岳,带着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着秦傲等人拍下!这一击,已然动用了他此刻能调动的相当一部分本源之力,誓要将这些碍事的“苍蝇”一举拍碎!
秦傲脸色剧变,他能感受到这一爪中蕴含的毁灭力量,绝非他们几人可以硬接!
“结玄武御阵!!”他嘶声大吼,巨剑往地上一插,双手飞速结印,周身金色罡气疯狂涌出。其余尚能站立的将领道人也纷纷效仿,各色灵力光华亮起,迅速在他们前方交织成一面厚重古朴、上有龟蛇缠绕虚影的巨大光盾!
“轰——!!!”
魔气巨爪狠狠拍在光盾之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猛然炸开!那面集合了数位高手之力的玄武光盾,仅仅支撑了不到两息,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轰然崩散!
秦傲首当其冲,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后抛飞,撞断了一根蟠龙金柱才重重落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战甲光芒黯淡,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其他结阵之人更是东倒西歪,人人带伤,最严重的两人甚至直接昏迷过去。
仅仅一击,镇国公等人组成的防线,便近乎崩溃!
皇帝狞笑着,收回略有黯淡的魔爪,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那被蓝袍道人和一名将领护在身后,依旧闭目盘坐、与凌殊建立链接的云璃。
“现在,轮到你们了。”他一步步向前踏来,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丧钟。
蓝袍道人脸色惨白,方才维持符箓、保护云璃,又承受了能量余波,已然受伤不轻。他咬牙挡在云璃身前,手中拂尘清光流转,另一名持剑将领也横剑于胸,目露决绝。
“姑娘!快醒醒!没时间了!”道人焦急地低声催促。
然而,就在皇帝即将再次出手,彻底碾碎这最后一点阻碍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直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眉心贴着紫金符箓的凌殊,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一瞬间,露出的并非之前纯粹的猩红杀意,也不是被魔气充斥的混乱暴戾,而是一种……极其复杂、充满了巨大痛苦、挣扎,却又带着一丝久违清明的眼神!那眼底深处,依稀可见微弱的金色光芒在顽强闪烁,与眉心符箓的清光交相辉映!
“父……皇……”
一声干涩、嘶哑、仿佛从破碎的喉咙中挤出的声音,极其微弱,却清晰地响起在这肃杀的大殿之中!
皇帝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猩红的眼眸骤然收缩,死死盯住睁眼的凌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疑之色:“你……竟能挣脱到如此地步?!”
凌殊没有回答皇帝,或者说,他此刻的状态极其不稳定,那眼中的清明如同潮水般时涨时落,与猩红的魔气激烈争夺着控制权。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动,先是落在了挡在他身前的云璃背影上,那眼神中瞬间涌上了无法形容的痛楚与……一丝深藏的温柔。然后,他猛地转头,看向了步步紧逼的皇帝,那眼中的痛苦化为了滔天的恨意与决绝!
“不……准……伤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低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神魂撕裂般的痛楚!
随着这声低吼,他身上那原本因符箓压制和云璃分担而沉寂下去的魔气,竟然再次开始涌动!但这一次,涌动的方向却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不再是受皇帝控制地向外攻击,而是……有一部分,竟然开始向内收敛,与他眉心符箓清光下那挣扎的金色光点,产生了某种对抗性的共鸣!仿佛他体内残存的本我意志,正在强行调动、或者说……“污染”那些原本属于魔气的力量,化为己用!
“混账!你竟敢用朕赐予你的力量反抗朕?!”皇帝勃然大怒,他感觉到自己对凌殊体内部分魔气的控制正在被一股顽强的意志干扰、剥离!这比云璃的“同命契”分担更加直接,更加触及根本!
“给我镇压!”皇帝眉心黑纹光芒暴涨,一股更加强大的魔识强行冲击向凌殊,试图重新夺回绝对控制。
“呃啊——!”凌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刚刚睁开的眼眸中,金色光芒瞬间被压下去大半,猩红再次占据上风,身体也因剧烈的对抗而痉挛起来。但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那挣扎的金色光芒如同钉子般,顽强地钉在眼底,不肯彻底熄灭!并且,他周身的魔气波动更加混乱,隐隐有脱离皇帝掌控的趋势!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蓝袍道人最先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殿下残魂未泯!他在反抗魔气控制!快!助他一臂之力!”
他毫不犹豫,将所剩不多的道家灵力,再次灌入凌殊眉心的紫金符箓之中!符箓清光大盛,更加有力地压制魔纹,为凌殊那点本我金光争取空间。
而此刻,云璃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在与凌殊残魂链接、感受到他苏醒并开始反抗的那一刹那,她体内的镜心之力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对魔气的抵抗也增强了一分!
“凌殊!坚持住!”她低喝一声,双手再次结印,却不是攻击,而是将体内残存的、最为精纯平和的镜心之力,源源不断地通过“同命契”输送过去!这一次,不再是分担痛苦,而是……支援!用镜心的守护与净化之意,去滋养、壮大他那一点艰难燃烧的本我金光!
得到云璃纯净力量的支援,凌殊眼底的金芒猛地一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龙吟般的咆哮(尽管嘶哑破碎),周身混乱的魔气中,竟然隐约有一道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带着皇室龙气与个人剑意的虚影一闪而逝!那是他本命神魂的投影!
“逆子!!”皇帝彻底暴怒,他不再理会重伤的秦傲等人,全部杀意和力量都集中向了凌殊和云璃!他决不允许自己精心培育的“容器”脱离掌控,更不允许这两个变数继续干扰魔主降临!
他双手齐出,左手凝聚幽冥魔爪拍向云璃和护着她的道人将领,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魔光,直射凌殊眉心!他要同时毁灭这两个祸患!
“保护姑娘和殿下!”蓝袍道人和那名将领明知不敌,也怒吼着迎向魔爪,做最后的抵抗。
秦傲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
云璃感受到那毁灭性的攻击临头,却并未躲闪,因为她知道躲不开。她将所有力量都灌注给了凌殊,只是抬头,深深看了那疾射而来的魔光一眼,眼中是无悔的平静。
而凌殊,在云璃力量的支持下,在那生死危机的刺激下,眼底的金芒终于短暂地压过了猩红!他看到了射向云璃的魔爪,也看到了射向自己的魔光!
千钧一发!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去格挡射向自己的魔光,而是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本我之力,强行操控着体内那部分被“污染”、暂时不受皇帝绝对控制的混乱魔气,猛地向旁边一扑!
不是扑向安全的地方,而是……扑向了云璃的方向!
同时,他抬起那只缠绕着混乱魔气与微弱金光的手臂,不是攻击,而是……张开手掌,迎向了皇帝射向云璃的那只幽冥魔爪!
“噗嗤!”
皇帝右手射出的漆黑魔光,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凌殊的右肩,带起一蓬黑血!
而他的左手,则狠狠拍在了凌殊抬起格挡的手臂之上!
“咔嚓!”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凌殊以重伤之躯,硬生生替云璃挡下了这致命的两击!尽管那魔爪的大部分力量依旧透过他的身体,震得后面的云璃气血翻腾,再次吐血,但致命的攻击却被抵消了大半!
“殿下!!!”蓝袍道人和将领失声惊呼。
云璃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后背被魔光洞穿、手臂扭曲、却依旧死死站立、将她护在身后的玄色身影,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那宽阔却已残破的脊背,与镜冢崩塌前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缓缓重叠。
“凌殊……”她哽咽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凌殊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云璃。此刻,他眼中的猩红几乎褪尽,只剩下那点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金色光芒,以及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释然。
他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两个字:
“快……走……”
然后,他猛地转回头,面向那因攻击被阻而更加暴怒的皇帝,那点金色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燃烧起来!他不再试图控制或净化体内的魔气,而是……以那点本我金光为核心,疯狂地引动、搅乱体内所有的力量——残存的龙气、微弱的剑意、被侵蚀的魔气、甚至还有云璃刚刚输送过来的镜心之力!
他要……自爆神魂与这具被魔气浸染的躯体!用这最后的方式,重创皇帝,为云璃争取一线生机!
“不——!!!”云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皇帝也察觉到了凌殊体内那疯狂汇聚、即将失控爆炸的恐怖能量波动,脸色终于大变:“你想同归于尽?!休想!”
他急忙想要撤回力量,压制凌殊体内的暴动。
但,已经晚了。
凌殊眼中最后一点金光,化作决绝的火焰。
乾元殿内,一股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以凌殊为中心,即将轰然爆发!
而这一次的“同烬”,将会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