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9 章 清理门户
夜风卷着血腥气,在城门洞里打着旋儿。
穆清风刚刚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蹄如白雪的骏马打了个响鼻,正要迈开步子。
马背上的人却忽然勒紧了缰绳。他微微侧首,目光越过几十名手持长戈的禁军,落在那名缩在墙角、面白无须的城门守备身上。
那守备身穿正四品武官铠甲,此刻却像只受惊的鹌鹑,眼神飘忽,双腿在甲裙下打着摆子。
“慢着。”
穆清风的声音不大,却被城门洞拢音的效果放大,像一记闷锤敲在众人心口。
赵澈正欲上前查看两具护法尸首,闻言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马背上的青衫客。
穆清风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搭在马鞍上,伸手拍了拍马臀,示意它别乱跑。
随后,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那守备走去。
此时战事刚歇,地上的血迹未干,穆清风每走一步,靴底便与黏稠的地面发出“吧唧”一声轻响。
那守备见这尊煞神走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背脊抵在冷硬的城砖上,退无可退。
“壮……壮士有何贵干?”守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里的佩刀握也不是,放也不是,哆哆嗦嗦地碰着腰带上的铜扣,发出细碎的声响。
穆清风没搭理他,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歪着头,目光像两把刀子,从守备的头盔一直刮到靴子。
刚才那一战,动静不小,但这城门的反应未免太过迟钝。
幽冥阁左右护法这种级别的高手,要想潜入京城或许不难,但要想带着几十名死士埋伏在城门外,还精准地卡在赵澈出巡的时间点,若说没人里应外合,鬼都不信。
穆清风虽然不做捕快那一行的勾当,但他懂生意。
杀人的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踩点。能把点踩得这么准,必然是有人卖了消息,开了方便之门。
他抬起手,食指在空中勾了勾。
守备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身子往前挪了半步:“壮……壮士?”
穆清风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了守备那鼓鼓囊囊的护心镜下方。
正常的板甲护心镜贴合胸腹,但这守备的甲胄里面,明显塞了东西,把那一块甲片顶得有些变形。
“我不喜欢废话。”穆清风伸出手,摊开掌心。
守备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这……这是家书,壮士莫要玩笑。”
“家书?”穆清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白牙,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下一瞬,他猛地探手。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影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守备胸前的皮扣被硬生生扯断。
穆清风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探入甲胄缝隙,往外狠狠一拽。
“哗啦——”
一叠厚厚的银票,夹杂着几根明晃晃的小金条,散落一地。
金条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借着火把的光亮,那银票上“通宝钱庄”的红印显得格外刺眼,而那几根金条上,赫然刻着幽冥阁特有的彼岸花暗纹。
四周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围在周围的禁军士卒,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长戈都有些拿捏不稳。
赵澈站在不远处,看着地上的金银,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停了下来,双手负在身后,拇指用力地摩挲着食指关节,脸色铁青。
那守备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血污,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
壮士饶命!下官是一时糊涂,是被那幽冥阁逼迫的啊!
他们抓了下官的老母……”
穆清风掏了掏耳朵,弯腰捡起一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
分量很足,成色上佳。
“逼迫?”穆清风冷笑一声,手指用力一捏,那根纯金的金条竟被他指力捏出了两道指印,“若是逼迫,这钱你花得倒是安心,居然还贴肉藏着,也不嫌硌得慌?”
守备还要再辩,穆清风已经没耐心听了。
他随手将金条扔在地上,单手扣住守备的后颈甲片,就像提溜一只待宰的瘟鸡,轻描淡写地将这百八十斤的大活人提了起来。
“走一趟吧。”
守备双脚离地,拼命蹬腿,双手反抓向穆清风的手臂,试图挣脱。
但他那点微末功夫,在穆清风面前连挠痒都算不上。
穆清风手臂微震,一股巧劲透出,守备顿时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再也使不上力气。
穆清风拖着守备,转身朝城楼的马道走去。
“壮士!你要带我去哪?交给刑部!我要见刑部尚书!”
守备扯着嗓子嚎叫,声音尖锐刺耳,回荡在空旷的城门洞里。
赵澈身后的几名禁军校尉下意识想要阻拦,毕竟这守备也是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该由大理寺或者刑部审理。
“退下。”
赵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那几名校尉立刻收回迈出的脚步,低头退回原位。
穆清风根本没理会身后的动静,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马道的石阶上。
手里拖着的那名守备,脚后跟磕在石阶棱角上,一路磕磕绊绊,惨叫连连。
上了城楼,视野陡然开阔。
此时夜风更急,吹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城墙外是一片漆黑的旷野,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穆清风一直走到女墙边,才停下脚步。
他将守备在那半人高的垛口上一按,大半个身子顿时悬空。
“啊——!!”
守备看着下方漆黑的深渊,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死死抠住砖缝,指甲都崩裂流血,却也不敢松手半分,“别杀我!
我有钱!我在城东还有两处宅子,地下埋着三千两白银!
我都给你!壮士!英雄!爷爷!饶我一命!”
穆清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头盔。
“幽冥阁给你的钱,确实不少。”穆清风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但这买卖你做得不地道。
你收钱开门,放进来的是狼。狼吃完了肉,难道还会留着看门的狗?”
守备涕泪横流,早已听不进任何道理,只是语无伦次地求饶。
此时,城楼下的马道上,赵澈带着大队禁军也赶了上来。
数百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城墙边的那道青衫身影。
穆清风转过身,背靠着女墙,右手依然死死按着守备的后颈。
他目光扫过那群面色各异的禁军,最后落在赵澈身上,但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右脚。
“下辈子投胎,记得把招子放亮一点,别什么钱都敢赚。”
话音未落,穆清风脚底发力,狠狠踹在守备的屁股上。
这一脚没用内力,纯粹是肉体力量的爆发。
守备惨叫一声,原本抠住砖缝的手指瞬间脱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高达九丈的城墙上栽了下去。
惨叫声在夜空中极速下坠,随后戛然而止。
“啪。”
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从下方遥遥传来,那是人体摔在硬土上特有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城楼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旌旗的声音。
所有的禁军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腿肚子转筋,差点连兵器都拿不住。
他们上阵杀敌不怕,但这般如同扔垃圾一样处决一名四品武官的狠辣手段,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穆清风拍了拍手,像是刚扔掉了一袋垃圾。他走到女墙边,探出半个身子,指了指下方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随后,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视着在场的所有禁军。
“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没人敢搭话,甚至没人敢与他对视。
穆清风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踏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伸手在离他最近的一名禁军胸甲上敲了敲,发出“当当”的声音。
“这层铁皮,挡得住刀枪,挡不住贪心。”
穆清风收回手,目光越过众人,看向远处的皇宫方向,语气森然:
“我不懂你们朝廷的律法,什么三司会审,什么秋后问斩,太慢,也太麻烦。”
他指了指脚下的城墙边缘。
“从今往后,这京城的门,谁若是再敢为了几两碎银子就把自家大门敞开,收钱卖命,这就是下场。”
“不管你是官是兵,也不管你背后站着哪位王爷哪位大人。”
穆清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只要让我知道,下场就这一个。不用麻烦刑部,我穆清风这双靴子,还没踹过瘾。”
说完这番话,他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直穿过人群。
那些原本手持长戈、杀气腾腾的禁军,竟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开,给他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经过赵澈身边时,赵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穆清风却没有停留,只是从怀里掏出之前那块没吃完的面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行了,这下这大门算是关严实了。
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马道,翻身上马。
“驾!”
那匹“乌云踏雪”欢快地嘶鸣一声,载着背上那道青衫落拓的身影,再一次冲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城楼上一群面面相觑的禁军,和那个站在风中、若有所思的新皇赵澈。
自此一夜,京城九门守军,哪怕是面对再诱人的金银,只要一想到那从城头坠落的身影,便觉得脖颈发凉,再无一人敢生半分懈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