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6 章 活死人军
天色微亮，铅灰色的云层压在西山堡垒的望楼顶端，风雪未停，反而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穆清风站在城垛边，手里那半块干饼早就吃完了，他正用粗糙的麻布条一圈圈缠绕着剑柄。
这种天气，手心出汗或者结冰都会滑，缠紧了才能抓得住命。
“咚、咚、咚。”
没有激昂的战鼓，只有沉闷如撞击败革的声响从五里外的禁军大营传来。
那紧闭的营寨大门缓缓打开，却没有意想中的铁骑洪流，也没有整齐划一的方阵。
涌出来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赵澈站在穆清风身侧，双手撑在满是积雪的城墙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霍天行、戚继光等将领也纷纷赶到，举起千里镜望向远方。
“那是什么？”戚继光放下的千里镜，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没有甲胄，没有兵器，甚至……那是女人的服饰？”
随着那片黑压压的人群逼近，堡垒上的守军逐渐看清了来者的面貌。
那不是军队。
那是京城的百姓。
有穿着绸缎却满身污泥的富商，有裹着粗布短褐的农夫，有散着头发的妇人，甚至还有只到了垂髫之年的孩童。
他们也是冲锋，但姿势怪异至极，四肢僵硬地摆动，头颅低垂或诡异地昂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们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浑浊的漆黑，嘴角流着黑褐色的涎水。
“是……是李大娘！”一名守在最前沿的士兵突然指着城下大喊，声音颤抖得变了调，“那是住在俺家隔壁卖豆腐的李大娘啊！”
“那是王二狗！他手里还攥着拨浪鼓！”
认亲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严阵以待的肃杀军阵瞬间乱了。
拉满弓弦的手开始发抖，瞄准的箭头不由自主地垂下。
那是他们的乡亲，是他们的父老，甚至是他们的妻儿。
“冥尊……”赵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拳砸在城墙石砖上，鲜血顺着指缝渗出，“竟用百姓为盾！”
霍天行脸色铁青，猛地拔出腰刀，厉声吼道：“放箭！
那是敌人！别让他们靠近城墙！”
然而，军令如山倒，执行却如抽丝。稀稀拉拉的箭雨射出去，大多都故意射偏，钉在地上。
即便有几支箭射中了人群，那些中箭的百姓竟然毫无反应，连停顿都没有，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疯狂冲向堡垒。
他们不知疼痛。
“轰！”
人潮撞上了城墙。
没有云梯，也没有冲车。这群被药物控制的百姓就像是疯狂的蚂蚁，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身体，硬生生用血肉堆出了一条通往城头的“尸路”。
一名年轻的士兵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爬上墙头，那老妇人手里没有刀，只有干枯如鹰爪的手指。
士兵下意识地收回长枪，带着哭腔喊道：“大娘，你……”
话音未落，那老妇人猛地扑上来，张开仅剩几颗牙齿的嘴，一口咬住了士兵的喉咙。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风雪。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周围士兵一脸。
那老妇人满嘴是血，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转身又扑向另一人。
防线在这一瞬间，崩溃了。
面对凶残的敌人，这些百战老兵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面对昔日的邻里，面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他们下不去手。
越来越多的“活死人”翻过墙头。他们力大无穷，指甲早已崩断，露出森森白骨，却依旧疯狂地抓挠、撕咬。
一名百夫长被三个半大的孩子扑倒，他不敢挥刀，结果被活生生咬断了脖子。
“撤！退守第二道防线！”柳成荫见状不妙，大声疾呼。
混乱中，一道身影却逆着人流，不退反进。
穆清风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圈布条系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袋，掂了掂分量，随手塞进腰间。
他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赵澈，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谈论天气：“殿下，这世道，想要活命，心就得比铁还硬。
这些银子，回头记得算在抚恤里。”
说完，他提着那柄并不名贵的铁剑，一步踏上了城垛。
风雪卷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低头，看着那些在城墙上肆虐的“百姓”，看着那些因为不忍下手而被撕碎的士兵，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们已经死了。”
穆清风的声音不大，但在内力的激荡下，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没有心跳，没有痛觉，魂魄早散，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具被药物驱使的臭皮囊。
你们不杀他们，就是把自己的命，把这堡垒里所有人的命，拱手送给冥尊。”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这些愚蠢士兵的无奈。
“既然你们下不去手，这恶人，我来做。只是这杀人的价钱，可不便宜。”
话音未落，穆清风双腿微曲，整个人如同一只苍鹰，从高耸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这一次，他没有去寻找掩体，也没有利用地形。
他就这么直直地落进了那堆积如山的活死人堆里。
“噗！”
落地的一瞬间，剑光如圆月般绽放。
周围一圈拥挤过来的活死人，动作齐齐一僵。
下一刻，七八颗头颅冲天而起，脖颈处的断口平滑如镜，黑红色的血液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诡异的冰凌。
穆清风没有停歇。
在这个狭窄拥挤的战场上，他就是一台最为精密的杀戮机器。
他不刺心脏，因为这些人不知疼痛；他不砍四肢，因为哪怕只剩一颗头颅，他们也会想咬人。
他只斩首。
一名身形魁梧的铁匠模样的活死人咆哮着冲来，双臂张开想要合抱穆清风。
穆清风脚下一错，身形微微一侧，避开那充满蛮力的冲撞，手中的长剑顺势向上一撩。
寒光闪过，那颗硕大的头颅翻滚落地。
紧接着是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张着满是黑血的小嘴扑过来。
穆清风眼皮都没眨一下，手腕一抖，剑锋划过一道刁钻的弧线，瞬间削飞了那颗稚嫩的头颅。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
在他的剑下，只有“死透的死人”和“没死透的死人”的区别。
他独自一人挡在城墙缺口处，剑气纵横，硬生生将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活死人潮截断。
脚下的尸体越堆越高，他踩在那些曾经是京城百姓的尸体上，每一次挥剑，必有一颗头颅滚落。
城墙上的士兵们呆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平时斤斤计较、贪财好色的江湖客，此刻正满身浴血，像修罗恶鬼一样屠杀着“平民”。
但这屠杀，却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那是……怪物。”一名士兵看着那具被砍掉脑袋后还在地上抽搐抓挠的无头尸体，终于醒悟过来，喃喃自语，“那真的不是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
穆清风抽空回头，满脸是血，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冲着城墙上吼道，“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吗？
这群东西脑袋不掉就不会停！不想变成大粪的，就给我砍脑袋！”
这一声吼，如当头棒喝。
霍天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红着眼眶，大吼一声：“听穆兄弟的！
杀！砍头！”
“杀！”
士兵们的恐惧终于化为了愤怒。既然这些昔日的亲人已经变成了吃人的怪物，那就让他们安息吧。
箭雨再次落下，这一次，不再是软弱无力的抛射，而是精准的点射，直奔头颅而去。
长枪兵们也重新结阵，长枪如林，不再刺向胸腹，而是专门朝着脖颈捅刺。
防线稳住了。
穆清风感觉到身后的压力骤减，但他并没有退回城墙。
面前的活死人依旧如潮水般涌来，哪怕堆积的尸体已经堵住了半个缺口，后面的依旧踩着前面的残肢断臂往上爬。
冥尊的手段，比想象中还要恶毒。这些活死人的指甲里似乎都淬了毒，或者是那黑血本身就有问题。
穆清风注意到，那把精钢打造的长剑，剑刃上已经出现了一块块黑色的腐蚀斑点。
“啧，又要换剑了。这笔钱得找赵澈报销。”
穆清风嘀咕了一句，一脚踹飞一具扑上来的尸体，借力向后一跃，稳稳落在尸堆顶端。
他大口喘着气，白色的雾气从口鼻中喷出。连续的高强度挥剑，即便是有内力支撑，手臂也开始微微发酸。
但他不能退，一旦他退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士气恐怕又要崩。
突然，尸群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叫。
几个身形明显比普通活死人更加高大的怪物撞开了人群。
它们身上披着破烂的铠甲，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手里竟然提着沉重的狼牙棒。
那是禁军中的大力士被炼制成了活死人。
“让开！”
穆清风瞳孔微微收缩，冲着身后刚刚探出头的几个士兵喝道。
话音刚落，一名青紫巨尸手中的狼牙棒已经呼啸着砸了下来。
那力道之大，带起的风压甚至吹得穆清风脸颊生疼。
穆清风没有硬接，脚尖在尸体上一点，整个人如柳絮般向后飘去。
“轰！”
狼牙棒砸在尸堆上，血肉横飞，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竟然被这一击砸得塌陷下去一大块。
这才是冥尊真正的攻城锤。之前的那些老弱妇孺，不过是用来消耗守军体力和意志的炮灰。
穆清风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迈着大步逼近的巨尸，手中的残剑挽了个剑花，甩掉上面粘稠的黑血。
“既然来了个大的，那就加钱。”
他脚下一蹬，不退反进，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接冲进了那几个巨尸的包围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