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源洞密室,石勇斜倚在石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玉老虚影悬浮于其头顶,指尖牵引着丝丝缕缕的碧色光晕,缓缓注入石勇眉心。晚宝、刘晴、孙长老三人立于一旁,屏息凝神。
随着玉老的回梦术引导,石勇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断断续续的词语溢出:
“炎窟……深处……封印……松动了……”
“好多……黑气……从地缝里……冒出来……”
“徐老……徐老他们……用命……加固……撑不了多久……”
“左……左副尉……他不对劲……常往……最热的‘熔心道’跑……鬼鬼祟祟……”
“铁……铁校尉……派我……送信……兵符……一半……留作信物……另一半……在徐老手中……合二为一……才能开……真正的‘秘径’……”
“小心……小心内奸……别信……外围焰火信号……那是……陷阱……”
语无伦次的叙述中,几个关键信息逐渐清晰:离火炎窟深处封印着某种危险事物(很可能与“蚀”有关),如今封印松动,右军残部首领徐老率众竭力维持,但情况危急。内部疑似出现叛徒(左副尉)。铁战派石勇送出求援血书和半枚兵符,真正的秘径开启需要两半兵符合一,而另一半在徐老手中。外围联络信号已被叛徒控制,是陷阱。
玉老收回魂力,虚影略显黯淡:“记忆碎片只能提取至此。他神魂受创太重,且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干扰过部分关键记忆,关于封印具体是什么、内奸具体所为、秘径通向何处,皆模糊不清。”
晚宝眉头紧锁:“封印松动,内奸作乱,外围陷阱……右军残部真是内忧外患。铁战校尉派石勇冒险送信,是相信徐老尚能控制局面,还是……情况已危如累卵,只能寄望于外援?”
孙长老沉声道:“无论是哪种,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柳鸢、王岩他们带着石勇目标太大,需立刻接应回域。同时,得设法与炎窟内的徐老取得联系,至少要将我们已知的‘内奸’‘陷阱’等情报送进去,让他们有所防范。”
“如何送进去?”刘晴忧虑道,“石勇说外围信号是陷阱,我们又不识秘径,更无另一半兵符。强行闯炎窟,无异于自投罗网。”
晚宝思索片刻,忽然看向玉老:“玉老,石勇记忆中提到‘最热的熔心道’。您可知道,炎窟之中,何种地方会被称为‘熔心道’?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地火最为精纯炽烈,或者靠近某种地脉核心?”
玉老虚影闪烁:“老夫当年对玉霄各处地脉节点略有了解。离火炎窟乃火土双属性地脉交汇之处,其核心区域温度极高,且有‘熔岩心火’涌动。若‘熔心道’是指通向核心的通道,那此地必是火元极度凝聚之所。叛徒常往那里跑……除非他修炼了特殊的火系功法需要借此修炼,否则,很可能是在利用那里极端的环境,做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沟通外界?或者,破坏封印的某个关键节点?”
“破坏封印节点?”晚宝心中一动,“若是如此,能否通过干扰或监测‘熔心道’的火元流动,来判断内奸是否在活动,甚至……反向追踪其联络对象?”
“理论上可行,但需对炎窟内部火元分布有精细了解,且需有特殊法器或阵法远程感应。”玉老沉吟,“我们目前都不具备这些条件。”
“我们没有,但或许……”晚宝目光转向赤金匣子,“金灵呢?它是庚金碎片伴生,金火相克亦相生,它对炽烈的火元是否敏感?能否隔着遥远距离,感应到炎窟‘熔心道’那种特殊的火元变化?”
玉老一怔,随即道:“值得一试!金灵虽虚弱,但灵性纯粹,对极端属性的能量变化或有先天感应。尤其若那‘熔心道’真与封印或内奸行动有关,其火元波动必有异常。只是……距离太远,且需金灵自愿配合消耗灵性进行感应。”
晚宝走到赤金匣前,轻抚匣身,以心神传递意念,将炎窟危局、右军同袍困境、以及需要它帮助感应远方火元异常的请求,清晰表达。
匣内金灵光芒柔和地脉动了几下,似在倾听。片刻后,它传递回一股坚定而温暖的意念——愿意帮忙。紧接着,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的淡金色灵息自匣中飘出,萦绕在晚宝指尖。
“它说,”晚宝感受着金灵的意念,“它可以尝试以这缕灵息为引,感应南方极热之地的‘锋锐火气’异常变动。但范围太大,只能确定大致方向与异常强度,无法精确定位,且会消耗不小,事后需更长时间温养。”
“足够了!”晚宝精神一振,“只要能确定炎窟方向是否出现剧烈的、非自然的火元爆发或波动,就能间接判断内奸是否在行动,或者封印是否出现大的变故。这至少能为我们判断局势、选择时机提供参考。”
她立刻安排:由玉老主持,在雷源洞内布设一个小型增幅阵法,将金灵这缕灵息的感应范围尽可能放大,定向炎窟方向,并留下记录波动的水镜。同时,加派人手,不惜代价尽快接应柳鸢、王岩一行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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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山,天刑殿。
阎无极面色阴沉地听着各方回报。
“隐霞谷那边,凌霞老太婆当众申斥枯荣,展示了雷域送去的厚礼与信件,谷内风向逆转,多数人认为雷域诚意十足,枯荣一系暂时被压制。我们接触的几个周边势力,也因雷域散布的‘仙盟重启古阵需巨量祭品’流言而心存疑虑,态度暧昧。”阴九姑声音干涩,“离间隐霞谷之计,效果大打折扣。”
“落霞坡‘百宝阁’暗中投放‘蚀心蛊’虫卵的矿石,已被雷域查获并清除。他们反应极快,且似乎怀疑到了枯荣弟子陆明头上,已通知凌霞暗中调查。此计亦败露。”负责此事的执事额头冒汗。
阎无极指节捏得发白:“雷域如何发现的?蚀心蛊虫卵隐匿极深,常规探查阵法极难察觉!”
“据……据内线模糊回报,似是那晚宝亲至仓库,凭某种特殊感知发现的。”执事颤声,“此女似乎对金铁之物异常敏感。”
“又是这个晚宝!”沈千机把玩玉佩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寒光闪烁,“此女不除,必成大患。戈壁方面呢?”
战殿副殿主罗睺的传讯虚影浮现,面带怒色:“赤剑峰逃脱者石勇与接应者柳鸢,在黑风裂谷失去踪迹。我们的人追进去后遭遇数次不明袭击和天然迷阵,折损三人,仍未找到目标。怀疑有隐霞谷或雷域的高手在暗中接应掩护。另,铁战那老东西至今不开口,刑讯过度恐直接毙命。”
“废物!”阎无极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连环计策,竟被一一化解!连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
星衍子缓缓道:“非是全无收获。至少确认了雷域与隐霞谷联盟稳固,晚宝此女确为心腹大患,且戈壁炎窟方向,玉霄残部内部似有变故,铁战派人突围求援便是明证。我们的‘离间’与‘下毒’虽未竟全功,却也牵制了对方大量精力,暴露了对方一些底牌。”
严法正点头:“天演台那边,晚风虽暂以道心之言稳住部分人心,但第二题关于雷域与玉霄渊源的诘问,她尚未给出令人信服的回答。下午续辩,可从此处猛攻。同时,可启动‘第二步’了。”
沈千机恢复温文笑容:“不错。离间隐霞谷不成,便离间雷域与其他势力的关系。那几家当年因玉霄受损、今日得了晚风丹药的小派,可再派人去‘提点’一番,让他们想想,晚风今日能给他们丹药,他日玉霄重光,是否会清算他们祖上‘未能与玉霄共存亡’乃至‘趁火打劫’的旧账?晚风的补偿誓言,是真心,还是权宜之计?”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云梦大泽本土,有几个与雷域有过商业往来、但关系并不紧密的中型势力。可让人散播消息,说雷域近期大肆收购戈壁、大泽特产,实则是为玉霄秘库收集材料,一旦秘库开启,其中珍宝无数,届时雷域实力暴涨,恐打破大泽乃至周边势力平衡……财帛动人心,更动人心的是‘威胁’。让他们对雷域产生忌惮与贪婪,足矣。”
“还有,”严法正补充,“天机阁虽中立,但其阁内并非铁板一块。据闻有两位长老对玄微子允许晚风参与天演台颇有微词,认为此举可能引火烧身,损害天机阁超然地位。可暗中接触,表达仙盟对此的理解与‘关切’,或许……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发出一些不同的声音。”
一套新的、更隐蔽、更针对人性弱点的离间与分化策略,在仙盟高层的推演下迅速成型。这一次,他们不再强攻硬打,而是如毒蛇吐信,瞄准联盟的缝隙、人心的猜疑、利益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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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台,未时。
论辩再启。严法正果然紧抓“雷域与玉霄渊源”问题不放,言辞犀利,引经据典,质疑晚风以转世之身代表玉霄的正当性,指责雷域收留玉霄余孽是蓄意破坏当前秩序。
晚风早有准备,不再纠缠细节,而是将话题引向更广阔的层面:“严执事所言秩序,是何种秩序?是仙盟一家独大、定夺是非的秩序,还是万法并存、各有其道的秩序?雷域承继玉霄护持苍生之道,在此界开宗立派,教化弟子,抵御邪魔,何曾破坏秩序?反倒是某些势力,以秩序之名,行打压异己、垄断资源之实,才是真正动摇修真界根基!”
她再次避开具体渊源考证,上升至理念与道路之争,并将仙盟置于“垄断霸权”的质疑之下。同时,她巧妙地提及雷域近期与各方(包括天机阁、素心斋等)的正常往来与合作,展示雷域并非封闭排外,而是愿意遵循规则、与各方共处。
严法正一时语塞。若继续纠缠“玉霄余孽”,显得仙盟心胸狭隘、揪住过往不放;若辩论“秩序理念”,又容易陷入空泛,且仙盟近年某些行事确有不妥之处,经不起深究。
沈千机见状,轻笑一声,插言道:“晚风宫主高论。然则,宫主口口声声护持苍生、遵循规则,却纵容麾下在瀚海戈壁、云梦大泽等地频繁活动,搜集古物,探寻秘地,甚至与某些来历不明的势力接触。如此行径,难免让人疑心,宫主所谓‘重光玉霄’,究竟是想恢复道统,还是……另有所图,比如,寻找并独占玉霄遗留下的、可能影响此界平衡的秘藏仙宝?”
此言诛心!直接将晚风的一切行为与“寻宝”“独占”“破坏平衡”联系起来,再次撩拨起在场诸多势力对玉霄遗产的贪婪与忌惮。
晚风心中冷笑,知道这才是仙盟今日的真正杀招——挑动各方对玉霄遗产的争夺之心,将雷域置于众矢之的。
她正欲反驳,忽然,公证人之一、一位一直沉默的云梦大泽本土宿老,清阳真人,缓缓开口:“沈执事所言,倒让老道想起一事。近闻大泽之中,确有流言,说某些势力在暗中搜集古传送阵材料,似有所图。却不知,这与晚风宫主所为,有何关联?仙盟对此,又有何看法?”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千机笑容微僵。他自然知道这流言是雷域通过听雨阁反手散布的,意在搅浑水。本想引导众人怀疑雷域,却被清阳真人直接点破流言本身,并反问仙盟。
晚风顺势道:“清阳真人明鉴。我雷域行事光明磊落,所寻之物、所探之地,皆与修复传承、炼制法器、增进修为相关,从未涉及什么跨界古阵。倒是这流言来得蹊跷,不知是何人散布,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转移视线,掩盖某些势力的真实图谋?”
她将矛头轻轻拨回,暗示散布流言者可能别有用心。配合清阳真人的问题,顿时让不少势力心生疑窦,看向仙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沈千机暗骂清阳老道多事,面上却从容道:“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仙盟行事,向来以维护修真界安稳为己任,岂会行此鬼祟之事?倒是晚风宫主,对玉霄遗宝如此执着,难免惹人遐想。”
双方再次陷入唇枪舌剑。但经过清阳真人这一打岔,仙盟试图将“寻宝独占”帽子扣死给雷域的节奏被打乱,场面陷入胶着。
晚风心中明镜似的:仙盟的离间计、栽赃计,在天演台这个众目睽睽的舞台上,效果已大打折扣。对方后续必然还有动作,但至少眼下,她站稳了脚跟。
她目光扫过下方云台,看到那些得了丹药的小派代表神色复杂,看到一些中立势力若有所思,看到天机阁玄微子依旧闭目养神,看到清阳真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信任如金,亦需烈火锻打。”晚风心中默念。今日天演台,便是第一炉火。而真正的考验,或许不在台上,而在台下,在戈壁,在隐霞谷,在那些看不见的暗流之中。
她袖中手指微动,感受着晚宝通过玉佩刚刚传来的最新消息:“金灵感应到炎窟方向,半日前有一次异常剧烈火元爆发,方位偏西南,强度极高,似有锐金之气混杂其中。疑为封印变故或激烈冲突。柳鸢姐姐一行已至风吼隘,接应顺利,预计明晨抵域。”
晚风心中一定,又复一紧。炎窟果然出事了!必须尽快行动。
她抬眸,迎上沈千机看似温润实则冰冷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仙盟的计策,落空了第一步。但博弈,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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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