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炙烤得扭曲的极致高温。
踏入这片位于呙族神域东北边界的活火山群时,徐尘和寒凝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与呙族领地截然不同的天地法则。这里,火灵之气狂暴而充沛,几乎压倒了其他所有属性的灵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吸入口鼻都带着灼烧感。脚下是暗红色的嶙峋怪石,必须时刻运转灵力包裹足底,才能勉强站立。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熔岩湖,粘稠的、暗红色的岩浆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湖面不时鼓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随即轰然炸开,溅起炽热的浆液,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黯淡的天光被蒸腾的热浪扭曲,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红基调之中。
即使徐尘和寒凝早已运转起护体灵光,化神期的修为全力抵御着外界高温的侵蚀,但汗水依旧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又迅速被烤干,周而复始。呼吸间,肺腑都如同被火焰燎过。
“依图所示,‘地脉火菩提’应在湖畔西北角的岩缝中。”徐尘的声音在高温下显得有些沙哑,他手中紧握着墨金剑,以此剑锋锐之气微微劈开前方翻滚的灼热气浪,开辟着道路。
寒凝紧随其后,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微弱的冰蓝光晕,勉强抵御着热浪的侵袭。她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锐利如鹰隼,神识早已扩散开来,高度警戒地感知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或生命迹象。在这等险地,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两人沿着湖畔险峻而滚烫的小径,依循着呙族提供的地图迂回前行。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既要避开脚下可能突然碎裂的岩石,也要提防远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带来的危险。
在一处背靠陡峭山崖、下方便是翻滚熔岩湖的险要位置,徐尘终于发现了目标。
在那道深邃的、不断逸散出炽热地火的岩缝深处,一株奇特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植株仅半尺来高,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赤红色,枝干晶莹剔透,宛如最极品的红玉雕琢而成。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植株顶端,结着三颗指头大小的果实。那果实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火焰凝聚而成的结晶,表面流光溢彩,内部仿佛有液态的火焰在缓缓流淌、跳动,散发出精纯至极、却又带着天然狂暴属性的极阳之力。正是“地脉火菩提”!
然而,徐尘并未立刻上前采摘。他蹲下身,目光凝重地审视着这株天地奇珍。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蕴含五行生克之妙的灵力,极其轻柔地拂过火菩提那如同红宝石般的叶片。
触手一片温热,但更深处,却传来一股磅礴浩瀚、仿佛直通地心熔核的恐怖热流。《灵虚经·灵物篇》中的记载瞬间浮上心头:“‘地脉火菩提’,乃地心极阳之火历经万载精粹所凝,非天地造化钟灵毓秀之大凶大吉之地不可生。其性至阳至刚,内含一丝先天火源,于修炼至阳功法或淬炼纯阳法宝有奇效……”
一个强烈的疑虑在他心中升起:“呙族一脉,其力量本源偏向阴柔生机,与水、木之属更为亲和。他们要这至阳至刚、狂暴无比的火菩提何用?而且,根据呙青玄所列清单,他们还需‘轮回枯荣草’那等蕴含生死轮回之气的奇物,以及‘蚀界藤’那种具备吞噬腐蚀之能的邪物……将这三种属性截然相反、甚至互相冲突的天地奇珍收集在一起,其所图谋,绝非寻常炼丹或炼器那么简单!恐怕……所谋甚大,涉及的力量层次极高!”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寒凝,眼中传递出深深的疑虑与警惕。
寒凝显然也感知到了这火菩提蕴含的惊人力量以及徐尘的疑虑。她冰蓝色的眸子扫过四周灼热而危险的环境,低声道,清冷的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地气息暴烈,不宜久留,易生变故。速取速离。”
说话间,她纤纤玉指已然抬起,指尖寒气凝聚,凝结出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极度深寒的玄冰薄霜。她要以精妙的玄冰之气,小心翼翼地包裹采摘,既要隔绝火菩提那狂暴的极阳之力反噬,又要确保不损伤其丝毫灵性元气,这需要极高的控制力。
只见寒凝指尖轻点,那层玄冰薄霜如同有生命般,轻柔地覆盖上一颗火菩提。极寒与极阳相遇,顿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腾起一片白雾,但寒凝的控制妙到毫巅,玄冰之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外溢的火力,并未伤及果实本源。她动作流畅,如法炮制,很快便将三颗跳动火焰结晶般的果实逐一取下。
徐尘立刻递过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盒子。寒凝将三颗火菩提轻轻放入盒中,盒盖合上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顿时驱散了周围的些许燥热。
然而,就在盒盖彻底闭合,将那磅礴的极阳之力隔绝在内的刹那——
“轰!!!”
远处,一座巨大的火山背后,数道炽热、狂暴、充满了无尽怒意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并以一种撕裂空气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湖畔方位急速逼近!
变故来得太快!
几乎在徐尘和寒凝刚将寒玉盒收好的瞬间,五道赤红色的流光,轰然落在他们周围,呈一个完美的合围之势,将二人所有退路瞬间封死!
热浪扑面而来,比熔岩湖本身散发的热量更加灼热、更具压迫性!
来者共有五人,身形皆比常人高大魁梧。发如火焰,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赤红之色,狂放地披散在肩头。皮肤上铭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烈焰图腾,随着呼吸微微闪烁,仿佛有岩浆在皮下流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睛,瞳孔完全呈现出熔金般的色泽,开阖之间,光芒四射,充满了野性与暴戾。
为首者,身高几近五尺,壮硕如山,虬结的肌肉仿佛由黑红色的岩石构成,其身上散发出的灵压浩瀚如海,炽烈如日!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徐尘和寒凝感到呼吸一滞,周身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哪里来的!安敢潜入我祝融氏圣地,窃取吾族圣物!罪该万死!”
祝融首领怒目圆睁,声如惊雷炸响,震得周围山石簌簌作响。他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话音未落,已是一步踏出,右拳紧握,简单直接地一拳朝着站在前方的徐尘面门轰来!
拳出,拳风所过之处,空气化作一条栩栩如生、鳞甲毕现的赤红火龙!火龙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要将徐尘连同他身后的寒凝一同吞噬!
徐尘瞳孔急剧收缩,墨金剑虽利,但在此等绝对的力量和属性压制面前,硬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寒凝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的狂暴攻击,在祝融首领拳头抬起的瞬间,双手在胸前瞬间结出一个繁复玄奥的冰印,体内精纯无比的玄冰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
随着她清冷的喝声,一面厚达尺许、晶莹剔透寒冰雕琢而成的巨大冰盾,瞬间凝聚在她身前!冰盾之上,无数细密的玄奥符文流转,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
下一刻,赤红火龙狠狠地撞上了玄冰壁垒!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极热与极寒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猛烈碰撞!炽热的火浪与冰冷的寒潮疯狂交织、湮灭,爆发出漫天浓郁的白雾,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强大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湖畔的岩石都掀飞了出去!
玄冰壁垒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寒凝喉咙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娇躯微晃,向后踉跄了半步。但她终究是凭借玄冰阁秘传的强大防御神通,硬生生挡下了这含怒的致命一击!为徐尘争取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或许仅有十分之一息的喘息之机!
徐尘在那火龙扑面而来的瞬间,就已做出了决断。高举双手,掌心向外,做出了一个清晰无误的、表示放弃抵抗和谈判意图的手势!
就在祝融首领眼中怒火更盛,熔岩般的瞳孔收缩,显然即将发动更猛烈攻击的瞬间——
徐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面对那排山倒海般的威压,他挺直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朗朗,语速极快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尚未散尽的能量余波和轰鸣:
“前辈且慢!我等乃是误入此方天地的人族修士!受呙族胁迫而来!窃取圣物实非本意!我等愿归还火菩提!”
炽热的能量余波尚未完全散去,白雾氤氲中,一双熔岩般的瞳孔死死锁定在徐尘身上,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身后四名祝融族人周身烈焰升腾,已然蓄势待发,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要将这胆大包天的“窃贼”焚为灰烬。
徐尘掌心向外,姿态放得极低,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祝融首领,声音朗朗,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力求穿透对方的怒焰:
“前辈息怒!暂请手下留情!我二人绝非呙族爪牙,实乃被其囚禁、胁迫至此的人族修士!”
此言一出,祝融首领眉头猛地一拧,周身翻腾的烈焰为之一滞,显然“人族修士”这个身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依旧死死盯着徐尘,但那股立刻就要将二人碾碎的决绝杀意,略微缓和了半分,似乎在等待下文。
徐尘心知这是唯一的机会,毫不停顿,立刻抛出最关键的信息,将祸水引向呙族:“呙族以性命相挟,施展禁制强逼我二人潜入贵族圣地,为其采集这‘地脉火菩提’!”他伸手指向寒凝手中的寒玉盒,语气带着被逼迫的愤懑与无奈,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然而,呙族索要之物,远不止于此!他们还需赤骨渊处的灵曦花;以及‘轮回枯荣草’那等蕴含生死轮回之气的奇物,以及‘蚀界藤’那种具备吞噬腐蚀之能的邪物!”
他刻意将材料的特性强调出来:“此三物,一者蕴含极阳之火源,一者掌控生死枯荣之轮回,一者具备蚀界吞噬之异能!皆是天地间至为罕见、属性迥异却皆蕴含本源法则的禁忌之物!”
徐尘的声音陡然提高:“晚辈虽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但若将此三物以秘法合一,所能炼制的‘破界梭’或布下的‘焚天大阵’,其威力足以撼动天地法则,撕裂虚空,甚至……焚尽一域!”
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祝融首领,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呙族如此处心积虑。收集这等禁忌之力,其目标,难道仅仅是为了偏安于他们那一隅之地吗?!前辈明鉴!”
首领熔岩般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身后的四名族人更是面面相觑,低声用某种古老的语言急促交流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惊疑和凝重。这些材料的象征意义和潜在威胁,他们显然比徐尘更加清楚!
徐尘趁热打铁,他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他心念一动,从储物法器中取出那份呙青玄给予的、标注了“地脉火菩提”具体位置的灵力地图残片。他小心翼翼地用一丝灵力托着,缓缓推向祝融首领。
“此乃呙族长老亲手所予的地图残片,其上标注的正是贵族圣物所在坐标。真假如何,以前辈之能,一探便知!此足可证明我二人所言非虚,确是受其指派!”
祝融首领目光一凝,大手凌空一抓,将那地图残片摄入手心。他神识沉入其中,仔细探查。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从地图的材质、灵力印记以及精确的坐标上,确认了这确系出自呙族之手,且目标直指他族圣物。
他抬头看了看徐尘和寒凝,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眼中怒火未消,却多了几分深深的疑虑和权衡。眼前这两个人族,修为不过化神,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似乎没有胆量也没有必要编造如此具体的谎言。而且,呙族近期的某些异动,似乎也与这情报隐隐吻合……
沉默持续了数息,这对于性情暴烈的祝融氏而言,已是极其罕见的审慎。终于,祝融首领冷哼一声,声如闷雷:“哼!巧舌如簧!人族向来诡计多端!”
他话虽如此,但接下来的命令却改变了性质:“但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呙族异动,已非本将可独断。需由部落长老会定夺!”他挥手指向徐尘二人,对下属下令:“将他们带走!”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绝对的自信与轻蔑:“看紧点,谅他们两只人族蝼蚁,也跑不出我这‘熔火之心’的地界!”
命令下达,四名祝融族人上前,虽未动用刑具捆绑,但四人分列四方,强大的气机牢牢锁定了徐尘和寒凝,形成了无形的囚笼。徐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瞬间暂时过去了。他主动将墨金剑收起,示意寒凝收起冰寒气息,配合地跟随。
在祝融族的“护送”下,两人离开了炽热的熔岩湖畔,向着祝融氏领地的深处走去。
离开熔岩湖区域,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如果说呙族的领地是生机盎然、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山谷城邦,那么祝融氏的领地,则是一片充满了原始、粗犷、炽热力量感的火焰国度。
大地是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染过,又像是冷却的熔岩。空气灼热依旧,但那种刺鼻的硫磺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精纯、活跃的火灵之气,呼吸间都带着灼热的能量。巨大的建筑完全由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能吸收光热的巨大岩石垒砌而成,风格豪放,棱角分明,几乎没有过多的装饰。
随处可见高达数丈、燃烧不息的图腾火炬,火炬的造型多是各种咆哮的火龙、展翅的火凤或是模糊的巨人持火形象,火焰并非凡火,呈现出青白或淡金之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这些火炬似乎是整个部落的能量节点和光源,也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明亮。
徐尘和寒凝被押解着穿过街道,引来了无数祝融族人的注视。这些族人,有的和那首领一样是完全的人形,只是发色眸色皆为火红;有的则保留着部分特征,如覆盖着细密红色鳞片的皮肤,或是身后一条强健有力的火焰状尾巴。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排斥。一些孩童躲在大人身后,偷偷张望这两个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异类”。
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座最为宏伟的巨石大殿之前。殿门高大,两侧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火龙石雕,龙口之中喷吐着真实的、永不熄灭的火焰。踏入殿内,温度反而比外面更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灼热的威压。
大殿尽头,数级台阶之上,设有一张巨大的、仿佛由整块暗红晶石雕琢而成的石座。石座上,端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须发皆赤,面容古朴,皱纹深刻,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熔炼。他身形并不像之前那位首领那般魁梧,但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大殿、与这片火焰国度融为一体。他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迫人的灵压,但徐尘和寒凝却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压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沉寂了万古的活火山。这位老者的修为,恐怕还在呙青玄之上,与呙族族长呙青云相比,也只是风格迥异,其深邃程度,只怕不相上下!
押解他们的首领上前一步,恭敬行礼,用那种古老的语言快速汇报着情况,并将那份地图残片呈上。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并非是熔岩之色,而是两团缓缓旋转的暗红色火焰,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他接过地图残片,并未立刻查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下方的徐尘和寒凝。
那目光如有实质,徐尘与寒凝顿时感到一股灼热却温和的力量扫过周身,仿佛连神魂最深处都被一览无遗。老者目光在徐尘丹田处微微停留,那暗藏其中的呙族禁制,在其眼中纤毫毕现。
“嗯,呙族的手段,倒是阴损。”老者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并未多言,只是屈指一弹,两点微不可察的星火便没入徐尘与寒凝体内。那困扰他们多时的呙族禁制,瞬间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还不待二人诧异,松一口气,老者又道:“既入我族之地,当守我族之规。”话音未落,另一道更为炽热、却也更加隐晦的禁制之力已悄然种下,如同一枚暗红的火焰烙印,沉入他们丹田深处。这禁制并无呙族那般阴毒折磨之意,却带着一股浩瀚堂皇的镇压之力,温和,却不容丝毫抗拒。
“此禁只为安守本分,只要尔等不生异心,便与尔等无害。”老者说完,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地图残片之上。
“人族的小辈。将你们如何来到此地,如何遇见呙族,以及你们对呙族收集这些材料的……猜测,原原本本,详细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徐尘心知这是关键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再次将之前的经历和分析,以更加清晰、更有逻辑的方式陈述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呙族对三种特定属性材料的系统性收集。。
祝融长老全程闭目倾听,只有手指在石座的扶手上,以一种恒定的节奏轻轻敲击着,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然而,当徐尘再次清晰地报出“地脉火菩提”、“轮回枯荣草”、“蚀界藤”这三种材料的名号时,长老那敲击的手指,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徐尘和寒凝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
待徐尘全部讲完,大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图腾火炬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长老手指敲击石座的微弱声音。
良久,祝融长老缓缓睁开那双星云般的火焰眼眸,目光扫过二人,依旧看不出喜怒:“此事,我族自会查证。”
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在你二人所言未被证实或证伪之前,暂且留在我族,不得随意走动。”
随即,他吩咐殿外守卫:“带他们去‘炎客居’,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二人亦不得外出。”
这并非优待,而是软禁。但比起立刻被处死,已是天壤之别。
徐尘和寒凝被带离大殿,安置在部落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的石屋内。石屋简陋,只有石床石凳,但还算干净。门外有两名气息彪悍的祝融战士守卫,神识时刻笼罩着石屋。
关上石门,布下最简单的隔音屏障后,徐尘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寒凝,用神识传音道:“暂时安全了。看来,祝融氏对呙族的忌惮和警惕,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这三样东西,恐怕真的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寒凝静立在石屋唯一的小窗边,望着窗外那永恒燃烧的图腾火焰,冰蓝色的眸子中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她以传音回应,清冷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凝重:“有没有一种可能,呙族只是让我们来送信的,神族之间不能联系,只能通过我们来传递消息,他们有没有可能在谋划什么,比如,重归人间!”
徐尘盘膝坐在石床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所有可能。
数日过去,被软禁在“炎客居”石屋中的徐尘和寒凝,并未受到苛待,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隔绝感,却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压抑。每日有祝融族人送来简单的饮食,皆是此地特产的火焰灵果与兽肉,蕴含充沛火力,但对修行玄冰功法的寒凝而言,却需耗费更多心力化解其燥热。
直到这一日,石屋厚重的门被推开,一名气息更加沉凝、身着暗红火焰纹饰长袍的祝融族人肃然道:“长老召见,随我来。”
再次踏入那座宏伟的中央石殿,气氛比上次更加肃穆。石座之上,端坐的并非上次那位星云眸子的长老,而是另一位老者。此人须发如燃烧的赤铜,根根戟张,面容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的火灵之力更加狂暴外放。
“老夫,己烈。”老者开口,声音如同岩浆翻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你二人此前所言,关乎呙族异动,事关重大。然,空口无凭,何以取信?呙族具体在何处活动,边境有何布置,你等可知晓?”
徐尘心知,这是关键时刻,是继续取得信任,还是被彻底打入囚牢,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沉稳清晰:“晚辈徐尘(寒凝),见过烈长老。”
他并未直接回答具体布置,而是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卷以灵力绘制的兽皮地图,双手呈上:“此乃呙族长老呙青玄交予晚辈的部分地图残片,其上标记了其领地边缘的数个前哨据点及巡逻路线。真伪如何,以长老慧眼,一辨便知。”
这是一份精心篡改过的地图。徐尘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在地图上真实标注了几个无关紧要、甚至可能是呙族故意暴露的边境前哨,但将通往呙族核心腹地的关键路径做了细微的扭曲和偏移,并隐去了一些他凭借敏锐感知察觉到的、可能存在的防御薄弱点。这份“投名状”,既提供了真实信息以取信,又保留了关键底牌。
一名族人将地图呈给己烈。己烈神识扫过,粗犷的眉头微蹙,地图上的标记确实带有清晰的呙族灵力印记,位置也与他族所知的部分情报隐隐吻合。他抬起眼,目光更加锐利:“继续说。”
徐尘知道初步取信已成,立刻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分析,这也是他真正的价值所在:“烈长老明鉴。晚辈二人受困于呙族时,曾细思其所需材料——‘地脉火菩提’蕴含极阳本源,‘轮回枯荣草’触及生死轮回规则,‘蚀界藤’更具腐蚀空间之异能。此三物,属性迥异,却皆蕴含天地间最本源、也最危险的法则之力。”
他语气凝重,带着一种洞察阴谋的锐利:“呙族不惜冒险,系统性地收集此等禁忌之物,绝非为了寻常炼丹炼器。晚辈曾阅遍古籍,据一些近乎失传的禁忌记载推测,若以此三物为核心,辅以特定上古秘法,极可能炼制出两种惊世之物!”
他刻意停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一字一顿道:“其一,便是可撕裂稳固空间壁垒、甚至短暂打通两界通道的——破界梭!其二,则是能侵蚀、瓦解一切阵法结界根基的——焚天大阵!”
“破界梭”、“焚天大阵”,这两种东西,无论哪一种,其威能和象征意义,都直指祝融氏,乃至所有神族最根本的生存壁垒!若呙族真能掌握其中之一,对整个神陨之域的格局,将是颠覆性的冲击!
己烈沉默了许久,粗大的手指在石座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大殿内只有火焰图腾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手指的敲击声。他看向徐尘的目光,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和敌意,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和权衡。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几分杀意:“你二人所言,虽多为推测,却也不无道理。呙族近年的确有些不安分的举动。”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硬,“既如此,在真相查明之前,你二人便暂留我族,不得踏出指定范围半步!”
他挥了挥手,不带丝毫容情:“带下去,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他二人亦不得离开院落半步!”
一处守卫更加森严的独立院落。高墙环绕,唯一的出入口由气息彪悍的祝融战士把守,神识如笼,时刻笼罩着整个院落。院内除却几间空荡的石屋,再无他物。没有庭院,更没有藏书室。这意味着,徐尘和寒凝的身份,从“待审囚徒”变成了被彻底切断一切外界信息源的、纯粹的“囚徒”。
当厚重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连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隔绝,徐尘布下最基础的隔音屏障后,才对寒凝神识传音,语气沉静,听不出波澜:“看似退了一步,实则是彻底封死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不过,至少暂时性命无虞。”
寒凝静立一旁,清冷的眸光扫过紧闭的石门,微微颔首。隔绝与监视,反而让他们更加确信,这片神陨之地的秘密,远比看到的更深。
在徐尘与寒凝被软禁于祝融氏部落的同时,这片被遗忘的神陨之域,依旧按其古老的节奏运转着。
关于西北边境“赤骨渊”的异动,祝融氏族自身巡逻队伍的发现。一队祝融战士在例行巡逻时,遭遇了不寻常的空间扰动和诡异的能量残留,迹象表明,近期有不明势力在该区域活动。此事上报至长老会后,引起了警惕。联想到与呙族日益紧张的关系,长老们怀疑这可能是呙族暗中布局的前兆。
正是基于这种外部压力与内部疑虑,当徐尘再次被己烈召见,并被问及对呙族动向的“看法”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长老语气中隐含的一丝焦灼。徐尘并未提及任何具体地名,只是谨慎地分析道:“烈长老,呙族若真有所图谋,其手段必然隐秘。晚辈以为,他们可能会选择一些灵气混乱、易于遮掩行踪的边界险地作为跳板。加强对这类区域的监控,或能有所发现。”
这番话,恰好与己烈心中的担忧不谋而合。他沉吟片刻,决定顺势而为:“你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便由你二人随同己锋、己炎,前往西北‘赤骨渊’勘察一番。切记,此行只为探查,若有异状,即刻退回,不得擅动!”
赤骨渊,一如往昔,死寂中蕴藏着令人心悸的混乱。暗红色的岩壁如同凝固的血液,扭曲的光线在空气中折射出怪诞的影像。
正不断地侵蚀着原本保护着传送阵的绝灵之地,恐怕再过些时日,这绝灵之地的禁制就会彻底失效。
但这一次,徐尘和寒凝并非独自面对这片绝地。
身后,两名祝融战士如影随形。为首者名为己锋,身形魁梧,沉默寡言,一双赤瞳如同熔岩,时刻锁定着徐尘的一举一动,其元婴后期的灵压即便在绝灵环境中,也带来沉重的肉身压迫感。另一名稍显年轻的战士名为己炎,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耐和审视,对深入这灵力禁绝之地显然颇为抵触。
“按图所示,前方那片扭曲岩区,便是能量异常最核心之处。”徐尘指着手中一份简陋的、由祝融氏提供的区域草图,语气平静地对己锋说道。
己锋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徐尘在前带路。四人沿着险峻的岩壁,向深渊更深处行进。越往深处,环境越发险恶。原本相对稳定的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黑色蛛丝般的裂缝,一闪即逝,却散发出令人神魂颤栗的吸力。灼热的地气与刺骨的阴风毫无规律地交替席卷,仿佛这片地域本身正在经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挣扎。
徐尘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并未完全依赖祝融氏的地图,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悄然运转《灵虚经》,激发丹田内的五行珠。
随着深入,五行珠传来阵阵奇异的悸动。并非预想中阵法全力运转时的狂暴、有序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宏大、更古老、也更衰败的“脉搏”。仿佛一个垂死的巨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哀鸣。那频繁出现的空间裂缝,并非某种攻击性禁制被触发,更像是这庞大存在“呼吸”时,不堪重负的躯壳上崩开的裂痕。
“此地的紊乱,根基极深。”徐尘以神识向身旁的寒凝传音,极其隐晦地分享着感知,“非人力阵法所致,更像是一种……古老封印或通道结构自然衰败产生的余波。”
寒凝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眸子扫过一道刚刚湮灭的空间裂缝。她的玄冰灵力至阴至寒,对能量属性尤为敏感。在此地极致混乱的火灵、土灵乃至空间乱流之中,她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冰线般清晰剔透的异种灵力余韵——那是一种深邃、浩瀚、带着无尽水汽的温和力量,与祝融氏狂暴的火灵、呙族的生机木灵,甚至共工氏怨戾的水元之力都截然不同,仿佛来自更加久远、更加本源的汪洋。
“有一丝水灵余韵,”寒凝清冷的声音在徐尘识海中响起,“极其古老,与此地火域格格不入。”
就在此时,走在前方的己炎突然低喝一声:“小心!”只见侧前方一片岩壁毫无征兆地坍塌,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一股更加强烈的乱流从中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的空间碎片如同无形的利刃,将空气切割得嗤嗤作响。
己锋一步踏前,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血之力,一拳轰出,纯粹的力量震荡空气,将大部分乱流强行震散。但他那覆盖着赤鳞的拳头上,也被无形的空间之力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此地不宜久留!”己锋沉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徐尘,“可有发现?”
徐尘指向那坍塌露出的洞口,洞口边缘的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晶化状态:“乱流之源,似乎更在此洞深处。方才的波动,非呙族手段能及。”
己锋盯着那幽深的洞口,赤瞳中光芒闪烁,似在权衡风险。
最终,在己锋的决断下,四人小心地进入了那处因坍塌而显露的洞穴。洞穴向内延伸,曲折向下,温度反而比外面更低,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洞壁之上,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纹路。
前行约百丈,洞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不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立着一块半埋于碎岩中的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玉,呈暗蓝色,表面布满裂纹,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凉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碑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的风格,与呙族的流动曲线、祝融氏的火焰图腾都截然不同,笔画更加古朴、抽象,充满了水的柔韧与深邃,仿佛每一笔都蕴含着潮汐的力量。
“这是……什么文字?”己炎凑上前,皱眉打量,脸上满是疑惑。祝融氏崇尚力量,对这等古老文字并无研究。
己锋也凝神观察,片刻后摇头:“非呙族,亦非我族文字。年代极其久远。”
徐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仔细辨认。这些符文,他曾在巡天司书库的杂篇中见过类似的残图记载!那残图旁注有寥寥数字,提及一种司掌瀚海、通联万水的上古神族——玄溟神族!
他强压激动,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轻轻拂过碑文表面,依循古籍记载,连蒙带猜,艰难地解读着残存的信息。
“……镇……海……眼……守……归墟……崩……” 这些零星的含义组合起来,指向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此地与传说中的玄溟之眼有关!那乃是万水汇聚、归墟之地。
“前辈,”徐尘转过身,面色凝重地对己锋说道,“此碑文,依晚辈浅见,并非呙族或贵族文字。其韵古老,似与记载中一支司掌瀚海、通联水脉的上古神族遗脉有关,其名或为‘玄溟’。”他指向碑文上几个反复出现的、带有明显“水”之意象的符文,“这些刻痕,提及‘镇’、‘海眼’等含义,似在描述某种镇压或通道之事。”
己锋闻言,赤瞳中精光一闪,但更多的是怀疑:“玄溟神族?闻所未闻!焉知这不是呙族故布疑阵之诡计?”
徐尘不再多言,只是将碑文的关键部分小心翼翼地拓印下来。事实胜于雄辩,这石碑的材质、文字风格以及那丝亘古水灵余韵,绝非呙族能够模仿。线索已然到手,至于祝融氏信不信,那是下一步需要谋划的事情。
返回祝融部落后,四人立刻被带至中央石殿,长老己烈早已等候在此。殿内气氛肃穆,压在徐尘和寒凝身上。
己锋上前,沉声汇报了此行经过,重点描述了赤骨渊深处的险恶环境、异常的空间裂缝,以及那块刻有未知文字的石碑。
轮到徐尘陈述时,他并未急于抛出全部结论,而是先将那份拓印的碑文双手呈上:“烈长老,各位前辈,此乃在赤骨渊深处发现的碑文拓印,其文字古老,风格独特,经晚辈初步辨认,似与呙族、祝融氏皆无关联。”
己烈接过拓文,神识扫过,那暗蓝色的碑文拓印散发出的微弱却精纯的水灵余韵,让他眉头微蹙。他将其传给身旁另一位专注于古籍研究的长老,那位长老仔细观察后,也面露惊疑之色,缓缓摇头,表示从未见过此种文字。
徐尘见时机成熟,这才不卑不亢地开口,语气带着分析而非断言:“晚辈结合此地能量异常的本质——非攻击阵法,更似古老结构衰败之象,以及寒凝道友感知到的那一丝与此地火域格格不入的、极高本质的古水灵余韵,大胆推测……”
他略微停顿,吸引所有目光后,才继续说道:“赤骨渊之异动,其根源或许远比呙族的觊觎更为古老。此地,可能涉及另一支上古神族——或可称之为‘玄溟神族’的遗泽,甚至可能与传说中的‘玄溟之眼’有所关联。呙族近年之异动,或许并非制造祸端之源,而是察觉到此地古老封印或通道衰败,借机窥探,欲火中取栗。”
己烈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座扶手,沉默良久。徐尘的分析,虽多为推测,却逻辑连贯,尤其是那碑文和古老水灵余韵,是无法作伪的证据。这确实动摇了呙族是唯一威胁的简单判断。
“玄溟神族……玄溟之眼……”己烈缓缓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赤瞳中光芒深邃,“此事,确比预想更为复杂。你二人暂且退下,今日之言,不得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