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宴的酒香飘出张婶家院门时,苏晚正用新打的碗筷摆桌。竹筷尾端的蔷薇花纹沾着水汽,在灯笼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瓷碗边缘的银线映着烛火,像圈不会灭的星。林砚站在旁边帮着搬条凳,工装裤的裤脚沾着田埂的泥,是早上翻地时蹭的。
“这碗筷真精巧!”王婶抱着孙子凑过来看,小孩伸手就要抓筷子,被她轻轻拍了下,“看林砚这手艺,打得了铁器,刻得了竹木,娶媳妇都不用请木匠。”
苏晚的脸微微发烫,把碗往桌里挪了挪。林砚的耳根也红了,低头去搬另一条凳,凳脚在泥地上划出“沙沙”的响,像在掩饰什么。铁蛋趴在院门口,红铜牌被灯笼照得发亮,竹丫和石头则围着桌脚转,项圈撞出“叮当”的轻响,惹得满院人笑。
“快入席吧!”张婶端着大盘的红烧肉出来,油香混着米酒的甜漫开来,“就等你们俩了。”
林砚拉着苏晚的手往桌边走,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来老先生坐在主位,看着他们笑:“郎才女貌,配上这好手艺的碗筷,真是应景。”他端起酒杯,“来,为这对新人,也为这好年景,干一杯!”
米酒入喉甜丝丝的,苏晚的脸颊泛起红晕,像染了天边的霞。林砚给她夹了块红烧肉,筷子上的蔷薇花纹蹭过碗沿,留下淡淡的竹痕。“慢点吃,”他低声说,“别烫着。”
席间,李叔喝得兴起,拍着林砚的肩膀说:“当年你爹给你娘打银镯子,全村人都来看,如今你给苏丫头打的这些物件,比你爹的还精巧!”
林砚挠了挠头,往苏晚碗里又添了勺青菜:“她喜欢就好。”
苏晚看着碗里堆起的菜,心里像揣了块暖玉。她想起他打银簪时的专注,打铁铲时的用心,刻碗筷时的细致,忽然觉得这些带着蔷薇的物件,都成了他们日子的注脚,一笔一划,都写满了踏实的暖。
宴散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林砚背着微醺的苏晚往回走,她的头靠在他肩上,银簪的凉混着米酒的香,漫在他的颈窝。铁蛋它们跟在后面,红铜牌的“当当”声在夜里格外清,像在给他们引路。
“你看,”苏晚忽然指着天上,月亮周围绕着圈淡淡的光晕,“月晕,明天准是好天。”
林砚抬头看了看,脚步稳得像钉在地上:“明天把院里的青菜种上,再给药柜刷层漆,冬天就不怕潮了。”
苏晚“嗯”了一声,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工装褂子的布料磨得她指尖发痒。“我喜欢听你打铁的声音,”她轻声说,“像在给日子打节拍。”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把她往背上送了送,声音低得像耳语:“我也喜欢闻你晒的药香,像把日子腌成了甜的。”
回到铁匠铺,苏晚坐在桌边醒酒,林砚给她倒了杯温水,用的正是新打的瓷碗。银线的圈在月光里闪,映着她泛红的脸颊,像幅柔美的画。“以后少喝点,”他说,拿起她的手,指尖还带着点酒气,“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苏晚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跳都乱了。窗外的虫鸣渐渐歇了,只有狼崽们的呼噜声,和着他沉稳的呼吸,在夜里漫开,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第二天一早,苏晚被翻地的声音吵醒。林砚正用铁铲给院角的地松土,晨光落在他赤裸的背上,汗珠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淌,砸在黑褐色的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铁蛋趴在旁边,红铜牌在阳光下闪,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土,像在帮忙。
“醒了?”他回头笑了笑,额前的碎发沾着草屑,“我把土翻松了,你来撒种子吧,你撒得匀。”
苏晚拿起装青菜种的布包,蹲在他身边。种子落在土里,像撒了把碎星,她的指尖蹭过他翻出的土块,带着点湿润的暖。“等菜长出来,”她说,“我给你做青菜豆腐汤,用新打的砂锅。”
“好。”林砚的铁铲顿了顿,往她手边推了推土,“再加点你晒的虾皮,更鲜。”
两人并排蹲在地上,铁铲翻动泥土的“沙沙”声,和种子落地的轻响凑在一起,像首踏实的晨曲。阳光穿过药草架,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落在铁蛋的红铜牌上,落在刚撒下的种子上,把往后的日子,都镀成了温暖的金色。
中午,苏晚把晒好的石韦收进药柜,林砚则在铺里打砂锅的铁耳。火星溅在地上,像群跳动的星,映着他专注的侧脸。药柜上的新碗筷摆得整整齐齐,竹筷的蔷薇花纹在光里流转,像在说悄悄话。
“砂锅打好了,”林砚把铁耳递给她看,上面也刻着小小的蔷薇,“下午去镇上买个砂锅坯,就能用了。”
苏晚接过来,铁耳的冷硬里藏着细致的暖,像握着他的心意。她忽然想起秋收宴上的米酒,想起他背上的温度,想起这碗筷里的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慢慢长大的青菜,只要用心浇灌,就能长出满院的绿,结出最踏实的果。
秋风带着药香吹过,铁匠铺的“叮叮”声和远处的稻穗响凑在一起,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砚打铁,看着铁蛋脖子上的红铜牌在风里闪,忽然盼着冬天快点来,盼着雪落满院,盼着和他围在火炉边,用新打的砂锅煮青菜豆腐汤,看彼此的眼里,都映着跳动的火光,和满碗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