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萱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沉默了。
她，洪荒祖龙的小女儿，啃的是天材地宝，喝的是琼浆玉液，就算下凡历劫，吃的也是蕴含灵气的精怪血肉。
让她吃这个？
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下巴一抬。
“我可不委屈自己的肚子。”
行云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敖萱哼了一声，手腕一翻。
一块色泽赤红，尚带着丝丝缕-体温的肉块凭空出现，“啪”的一声被她拍在石桌上。
肉块不大，也就巴掌大小，但它出现的瞬间，一股精纯磅礴的灵气轰然散开。
院子里的那只老母鸡吓得炸了毛，扑腾着翅膀，带着小鸡们惊慌失措地躲进了墙角。
行云脸上的散漫终于褪去。
他能感觉到那块肉中蕴含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生命精元。
这是……高阶灵兽的血肉。
凡人吃上一口，轻则爆体而亡，重则直接被狂暴的灵力冲刷成一滩血水。
眼前这个女人，居然拿它当口粮。
“喂。”敖萱屈指敲了敲桌面，“愣着干什么，去做。”
行云收回思绪，拎起那块肉掂了掂。
入手温热，质感紧实。
他没再多问，转身走进了那间被当作厨房的茅屋。
敖萱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善茬。
很快，一股霸道又奇异的肉香从茅屋里飘了出来。
那香味仿佛有生命，带着钩子，疯狂地往人鼻子里钻。
敖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行云端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盘走出来，盘子里盛着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块，表面撒着些许不知名的绿色香料。
他将盘子放在桌上。
“尝尝。”
敖萱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捏起一块。
肉一入口，她那双金色的竖瞳倏然亮起。
外皮焦香酥脆，内里却鲜嫩多汁，灵兽肉本身蕴含的狂暴灵力，被他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中和、引导，化作了最温润醇厚的能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暖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比她自己随便烤着吃，味道好了何止千百倍。
“你叫什么？”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总不能老喂喂地叫你。”
“行云。”
“行云。”敖萱念了一遍，点了点头，“手艺不错。”
一顿饭，就在这诡异的和谐中吃完了。
行云收拾着碗筷，敖萱则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剔着牙。
吃饱喝足，她也该走了。
“姑娘。”行云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站在大榕树的阴影下，洗得发白的青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这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女子，身怀异宝，独自在外行走，恐怕多有不便。”
敖萱闻言，笑了。
她当然知道他不怀好意。
什么担心她，不过是怕她这条没人管束的龙，在凡间惹出什么乱子。
这位上古神，即便成了凡人，骨子里那份“兼济天下”的责任感，倒是一点没少。
“不如，你就在此地暂住下来。”行云继续开口，语气诚恳，“我这院子虽然破败，但好歹能为你遮风挡雨。”
他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一条不知心性的五爪青龙，在没有弄清楚她的来意之前，他不能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除非他立刻回归神位，否则这三界之内，怕是无人能制住她。
敖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她走到行云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想让我留下也行。”
行-云身体一僵。
“条件是，以后我的一日三餐，你包了。”
她说完，退后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
行云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
就这样，敖萱在这个破败的小院里住了下来。
她看不惯行云那副半死不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于是，捉弄他，成了敖萱每日最大的乐趣。
行云在院子里看书，敖萱指尖一弹，书页上的字就活了过来，变成一个个黑色的小人，手拉着手，唱着不成调的歌谣，在他眼前跳舞。
行云面无表情地合上书。
再打开，书页上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行云去河边打水，敖萱悄悄跟在后面，对着河里吹了口气。
等他把水桶拎回家，一揭盖子，满满一桶活蹦乱跳的肥鱼，差点溅他一身水。
行云默默地拎着水桶，把鱼又倒回了河里。
行云在劈柴，敖萱就让斧头变得像棉花一样软，任他使出多大力气，砍在木头上都只是“啪”的一声轻响。
面对这一切，行云始终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不生气，不恼怒，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这让敖萱觉得很挫败。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应。
这天，行云又在院子里看书。
敖萱抱着手臂，在他面前踱来踱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喂，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行云翻了一页书，眼皮都没抬。
“什么感觉？”
“我捉弄你，你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他反问，“你并未伤到我。”
敖萱被他噎了一下。
她确实有分寸，从未想过真的伤害他。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
“不好奇。”行云的声音依旧平淡，“你只是太无聊了。”
敖萱彻底没话说了。
她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行云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
“还有事？”
“你这人，真没意思。”敖萱撇了撇嘴，“活得跟块木头一样，了无生趣。”
行云闻言，居然笑了。
那不是他平日里那种疏离客套的笑，而是眼底真正漾开的一丝兴味。
“那依姑娘之见，怎样才算有趣？”
“打架，喝酒，看热闹！”敖萱不假思索地回答，“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行云摇了摇头。
“那不是有趣，是喧闹。”
他合上书，站起身，走进厨房。
没过多久，他又端着一碗东西走了出来。
那是一碗冰镇过的甜羹，玉白色的汤汁里，浮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尝尝。”他把碗推到敖萱面前。
敖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清甜，冰凉，带着一股独特的草木清香，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的那点烦躁。
“这是什么？”
“清心羹。”行云在她对面坐下，“静心，安神。”
敖萱没说话，一勺一勺地把那碗甜羹吃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行云的视线。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敖萱却莫名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