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将金色的晨光洒满大地。
然而,鄄城等来的,并非新一天的希望,而是末日的序曲。
“传我将令。”
刘景站在高高的了望台上,神情冷峻。
“四面投石车,开始吧。”
“给城里的曹军,送一份大礼。”
他没有说攻城,也没有说破城。
只说,送礼。
郭嘉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智珠在握的笑意。
张飞则瞪着环眼,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大哥,咋不直接下令冲啊?”
“光往里边扔石头疙瘩,那城墙厚着呢,能有啥用?”
郭嘉闻言,轻摇羽扇,笑道。
“四将军莫急。”
“主公此计,名为‘刮骨’,不求速胜,但求诛心。”
张飞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但震天的轰鸣已经响起。
呜——
数百架配重投石车,在军官的号令下,同时挥动了巨大的抛臂。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啸叫。
磨盘大小的石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划出一道道死亡的抛物线,遮蔽了初升的朝阳。
城墙之上,夏侯惇手按刀柄,独目死死盯着那片袭来的巨石。
他身边的曹军士卒,一个个面色惨白,握着兵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然而,预想中城墙被砸得土石飞溅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些石弹,竟以一个极高的角度,越过了他们的头顶,朝着城内落去!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砸城墙!”
“它们够不着!”
有士兵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城内传来的,更加凄厉的惨叫声所淹没。
轰!轰隆!
石弹砸在街道上,青石板路面瞬间四分五裂,砸出一个个恐怖的深坑。
更多的石弹,直接命中了民居和军营。
木制的房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砸塌,瓦砾与木屑横飞,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垂死的哀嚎。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里带着哭腔。
“将军!东城兵营被砸了!弟兄们……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报!南城粮仓附近起火了!”
“将军!城内街道多处被毁,乱了,全乱了!”
夏侯惇的独目瞬间变得血红。
他明白了。
刘景这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们,这座城,已经不是他们的庇护所,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还击!”
夏侯惇拔出佩刀,歇斯底里地咆哮。
“弓箭手!给老子射!射死他们!”
城头的曹军弓箭手们慌忙拉开弓弦,将箭矢射向城外。
然而,那些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在距离刘景军阵地还有数十步的地方,便纷纷坠落在地。
徒劳无功。
夏侯惇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打不着!
他们根本打不着对方!
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曹军因投石车的轰击而陷入混乱时,另一支死亡的乐曲,也悄然奏响。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一名正探出头观察敌情的曹军都伯,眉心处猛然炸开一朵血花。
他脸上的惊愕表情凝固,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一杆乌黑的弩箭,穿透了他的头颅,深深钉入城墙的砖石之中。
神臂弩!
城墙上的曹军将士,瞬间感到一股寒意。
他们甚至没看清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趴下!都趴下!”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
城头的曹兵们如梦方醒,纷纷蹲下身子,死死贴着墙垛,再也不敢露头。
然而,他们刚刚躲好,城外便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咚!咚!咚!
“敌军攻城了!”
“快!上墙!准备迎敌!”
在督战队的刀锋逼迫下,刚刚躲起来的曹兵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颤抖着站起身,拿起武器,望向城下。
可城下,刘景军的步卒方阵,只是象征性地向前推进了数十步,便停了下来。
迎接他们的,是又一轮精准而致命的攒射。
咻!咻!咻!
数十名刚刚露头的曹兵,应声而倒,惨叫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战鼓声戛然而止。
刘景军的步卒,在曹兵们惊骇的目光中,又慢悠悠地退了回去。
“混账!”
“懦夫!”
夏侯惇气得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
这根本不是打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猫戏老鼠般的虐杀!
只要他们躲起来,刘景军就击鼓佯攻,逼他们上墙。
只要他们一上墙,神臂弩的精准点杀和投石车的无差别轰炸,就会如期而至。
而当他们真的准备血战一场时,敌人又撤了回去。
如此反复。
接下来的几天,鄄城彻底化为人间地狱。
投石车的轰击日夜不休,巨大的噪音和持续的震动,让城内之人根本无法入眠,精神濒临崩溃。
城墙,则成了最可怕的屠宰场。
“我不上去了!”
一名满脸血污的老兵,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长矛,精神崩溃地大叫起来。
“上去就是死!我们是活靶子!这仗没法打!”
“我不打了!我要回家!”
他转身就想往城下跑。
“噗嗤!”
一道刀光闪过。
曹仁面沉如水,缓缓收回带血的长刀,那名老兵的头颅滚落在地。
“后退者,斩!”
曹仁的声音冰冷刺骨。
“谁敢再言退缩,此人便是下场!”
然而,周围的士兵看着他,眼神中却不再是畏惧。
而是一种混杂着麻木、绝望和怨毒的死寂。
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帅府之内。
曹操听着属下带回的战报,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主公……”
一名将领声音干涩地汇报着。
“五日之内,我军……我军折损,已逾一万两千人。”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
“然……未曾斩杀敌军一人。”
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夏侯惇、曹洪等人,皆是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五天!
一万两千人!
连敌人的衣角都没摸到!
守城,竟然比野战的伤亡还要惨重!
曹操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看着沙盘上那座被四面合围的鄄城模型。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与此同时。
刘景的大营了望台上,郭嘉刚刚看完斥候从城内传回的密报。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主公。”
郭嘉转身,对着刘景微微躬身。
“自古兵法,皆言攻城为下,守城为上。攻者十倍于敌,尚需月余方能克之,且伤亡惨重。”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那座在轰鸣中不断颤抖的孤城。
“可如今看来,曹孟德困守孤城,伤亡竟比强攻我大营还要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