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和秦晚正准备收拾面前的文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技术部的方辰抱着他的电脑走进来。
他那头头发乱得像个鸟窝，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老板，各位。”他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到会议桌旁。
陆云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辰，会议刚结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方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电脑放在桌上，转向闻人语。
“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像连发的子弹。
“我们在清点这次收购的资产包，对所有软件、代码和专利进行归类。”
“然后，在一家快要破产的韩国网络公司的垃圾资产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东西。”
闻人语停下起身的动作，目光投向他。
方辰的词典里，“有趣”这个词的分量很重。
“嗯，一个被他们自己放弃的项目。”
方辰敲击键盘，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份报告。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KR-Net资产包”中t-7号项目的初步技术分析》。
闻人语接过方辰递来的纸质版报告，标题让她有些疑惑。
这只是无数收购文件中，最不起眼的一份。
“KR-Net？”秦晚回忆了一下，“我记得这家公司，主营业务是企业通讯软件，被几家美国公司联手绞杀，已经申请了破产保护。”
“对。”方辰点头，“他们的服务器数据和一些零碎的软件着作权，打包卖给了我们，用来充抵一部分技术转让费，基本等于白送。”
陆云帆也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号称‘一美元资产包’的玩意儿，里面全是些过时的代码和毫无价值的客户资料，我们法务部评估后都建议直接销毁数据，免得占用服务器空间。”
“对，就是那堆技术废料。”方辰扶了扶眼镜，眼里的光却亮了起来。
“我在整理数据时，在一个加密的废弃文件夹里，找到了这个。”
他指着屏幕上的项目。
闻人语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
她看见了一个设计得有些粗糙的Logo，一个绿色的小机器人。
Logo下方是项目的名字。
“这是什么？”闻人语问。
“一个搜索引擎项目。”方辰回答。
“搜索引擎？”陆云帆笑了，“这年头做搜索引擎的公司多如牛毛，雅虎、AltaVista，哪个不比它强一万倍？韩国人自己做的东西，能有什么价值？”
方辰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闻人语。
“老板，商业上它一文不值，但在技术的未来里，我仿佛看到了神迹。”
这句话让陆云帆的笑容停在脸上。
秦晚也收起了文件，看向方辰。
“神迹？”闻人语重复着这个词，她的手指在报告的纸页上轻轻敲击。
“对。”方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领域。
“现在所有的搜索引擎，核心逻辑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分类’。像雅虎，它雇佣了成千上万的编辑，手动把全世界的网站分门别类，就像一个巨大的线上图书馆。”
“用户搜索一个词，它就去对应的分类里找结果。简单，粗暴。”
“但这个项目，它的理念完全不同。”
方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激动。
“它认为，互联网的价值，不应该由编辑来定义，而应该由网站与网站之间的关系来决定。”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画着无形的线条。
“它不搞分类，它只做一件事，分析链接。”
“它把每一个指向另一个网站的‘超链接’，都看成是一次‘投票’。”
“一个网站被其他网站链接的次数越多，就说明它越重要，它的‘票数’就越高，排名就应该越靠前。”
会议室里很安静。
陆云帆和秦晚听得云里雾里。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问题很多吧？”陆云帆提出疑问，“如果我自己建一万个垃圾网站，都链接到我的主页，那我的排名不就无敌了？”
“问得好！”方辰的眼睛更亮了，他像是遇到了知音。
“这个算法最优雅，最颠覆的地方就在这里！”
“它引入了一个‘权重’的概念。它认为，不是所有的‘投票’都是平等的。”
“一个权威网站投出的票，分量远远超过一万个垃圾网站投出的票。就像一个大学教授的推荐信，比一万个路人的签名更有价值。”
“那么，如何判断一个网站是否‘权威’呢？”
方辰自问自答，语速越来越快。
“就看这个网站自己，获得了多少来自其他‘权威’网站的投票。”
“这是一个循环定义的逻辑，一个天才般的数学闭环！它通过复杂的迭代计算，最终能给互联网上每一个页面，都赋予一个独一无二的权威分值。”
“它建立了一个依靠数学，而非人力，来判断信息价值的全新体系。”
方辰讲完了，他看着闻人语，像一个献上珍宝的孩子。
陆云帆和秦晚还在消化这段信息。
他们能感觉到这个想法很厉害，但具体厉害在哪里，商业价值在哪里，他们一时还看不清楚。
闻人语没有说话。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心脏，却漏跳了一拍。
前一世，她执掌的商业帝国，在后期曾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进军互联网，却被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死死压住。
那座山，就是流量的入口。
而那个入口的守门人，就是一家以搜索引擎起家的科技巨头。
她曾花费无数个日夜，研究那家公司的发家史，研究它那神话般的崛起之路。
她太清楚了，那一切神话的起点，就是一套颠覆了整个信息时代的，核心算法。
闻人语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落在了方辰的脸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这个算法，叫什么名字？”
方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技术宅特有的，纯粹的笑容。
他指着报告首页，那个绿色机器人Logo下方的名字。
“老板，这个算法，他们称之为‘网页评级’。”
他顿了顿，用英文补充了那个他从代码注释里找到的原词。
“pageR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