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的演讲结束了,谢谢。
她微微躬身。
掌声响了。
不是从一个点,而是从会场的中后区域,一片一片地炸开。
最先站起来的是那位马来西亚的官员,他用力拍着自己的手掌,脸颊的肌肉在抽动。
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泰国代表团,新加坡代表团,印尼代表团,所有亚洲面孔聚集的区域,人们推开椅子,站立起来。
掌声从一片区域蔓延到另一片区域,最后汇成一股声音的巨浪,冲刷着万国宫的穹顶。
这掌声里没有礼节,没有客套。
只有一种情绪在燃烧,在传递。
坐在前排的一位老者,头发全白,是新加坡派来的国家经济顾问。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扶着前排的椅背,然后举起双手。
他的每一次鼓掌,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股浪潮中,第一排华尔街代表团的坐席,成了一座被声音淹没的孤岛。
亨利·保尔森没有动。
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耳中只有血液冲撞的轰鸣。
他盯着那个走下讲台的背影,那个身影平静,从容,像刚刚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散步。
他知道,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
毁了高盛在亚洲的布局,毁了他在华尔街半生的声誉。
她把他,把整个华尔街,变成了一个供全世界观看的笑话。
闻人语走过第一排。
她的视线没有在亨利·保尔森的脸上停留一秒。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
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亨利·保尔森的身体开始抖动。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股无法压制的怒火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理智。
脸颊的皮肤发烫,像被一块烙铁狠狠按在上面。
他能想到明天全世界的财经头条。
“华尔街之王,沦为亚洲笑柄。”
“史上最愚蠢的收购。”
“亨利·保尔森的滑铁卢。”
他身边的杰米·戴蒙和查尔斯·考伯特,脸色灰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们不敢看亨利·保尔森,也不敢看台上的闻人语,更不敢看周围那些投来各色目光的人。
终于,亨利·保尔森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那个动作显得无比僵硬。
他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他的保镖立刻围拢上来,分开人群,为他开辟出一条通道。
高盛的代表团成员,也纷纷起身,像一群战败的士兵,低着头,快步跟上。
他们灰溜溜地提前离场。
相机快门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成一片。
闪光灯追逐着他们狼狈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会场厚重的大门后。
他们的退场,没有让掌声停下。
反而,这掌声变得更加热烈,更加纯粹。
这是送给胜利者的欢呼,也是对失败者最响亮的驱逐令。
论坛草草结束。
当主持人宣布散会时,没有人再理会他。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越过隔离带,疯狂地涌向闻人语。
“闻人语女士!请问新世界集团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这一切的?”
“您对亨利·保尔森先生的提前离场有何评论?”
“‘泛亚产业协作’计划,具体将如何推行?会有准入门槛吗?”
无数的话筒,录音笔,几乎要戳到闻人语的脸上。
苏眉和安保人员立刻组成人墙,将她护在中间。
“无可奉告。”
闻人语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在护卫下,向休息室走去。
人群中,一位拿着《远东财经》话筒的年轻记者,挤不进核心圈。
他看见旁边一位老华侨,正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记者灵机一动,立刻将话筒递了过去。
“老先生,您好,我是记者。请问您对刚才闻人语女士的演讲有什么看法?”
老华侨放下手帕,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看着记者,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
“看法?”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我等了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几个听见的人都安静下来。
“我年轻时,从家乡出来,在南洋做工。那时候,我们走到哪里,都被人看不起,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后来生意做大了,有钱了,可心里那根脊梁,还是直不起来。”
老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了指刚才闻人语站立过的演讲台。
“我等了一辈子,终于看到我们中国人,能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为亚洲,为我们自己,赢得尊严。”
他说完,眼泪再次涌出。
年轻记者拿着话筒,呆立在原地。
闻人语下榻的酒店,位于日内瓦湖畔。
顶层的行政酒廊,此刻被新世界集团临时包下,作为闻人语的休息室。
酒廊外面的走廊上,站满了人。
一条长长的队伍,从酒廊门口,一直延伸到电梯口,甚至在拐角处还排了过去。
队伍里的人,西装革履,神情肃穆。
有韩国三星集团的战略投资部部长,有日本软银集团的副社长,有马来西亚国家主权基金的代表,还有泰国商业部的官员。
他们每一个人,在各自的国家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他们却像最普通的面见者,安静地,耐心地,在走廊里排队等候。
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
希望能和闻人语见上一面,哪怕只有五分钟。
他们想探讨的,也只有一件事。
加入那个刚刚震动了全世界的,“泛亚产业协作”。
酒廊内,巨大的落地窗将日内瓦湖的景色尽收眼底。
闻人语没有看湖景。
她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门外那条长长的人龙。
陆云帆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名单,快步走到她身边。
“闻人总,这是请求会面的最新名单,已经排到后天晚上了。”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兴奋。
“日本的几大商社都派人来了,韩国那边,除了三星,SK和现代的人也在路上。”
“还有东盟各国的,几乎所有我们之前接触过的,和没接触过的,都来了。”
闻人语的目光从窗户的倒影上收回。
她转过身,看着陆云帆。
“我们的时代,”
她的声音很平静。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