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金属通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以及通道本身那几乎听不见的、稳定的能量流动嗡鸣。外面那毁天灭地的“秩序奇点”爆炸余波似乎已经过去,安全屋停止了震动,稳得像一块焊死在虚空里的铁砧。
“俺……俺们这是……钻到啥玩意儿肚子里了?”岩魁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摸着光滑冰凉的墙壁,又用战锤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比咱那破船结实多了!”
苏凌薇搀扶着几乎虚脱的顾尘,让他靠墙坐下,快速检查着他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经脉大面积撕裂,能量核心严重透支,灵魂震荡……伤得太重了。”她看向地上那两件黯淡的“宝贝”——布满裂纹的随机晶核和光芒微弱的母树之心碎片。
老杰克则对安全屋本身充满了无限好奇,独片眼镜后的眼睛几乎要贴在墙壁上:“不可思议!这种金属……从未见过!能量传导效率高得惊人!还有这空气循环系统……简直是艺术!”
纳克萨的黑雾在通道里谨慎地蔓延,感知着四周:“没有……生命体活动迹象。能量流向……高度有序。这里……是一个纯粹的……功能性造物。”
三个青灵人紧紧靠在一起,蕨手中的母树之心碎片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些反应,微微散发着比之前亮一丝的绿光。“这里的能量……很干净,很稳定,对生命体有好处。”蕨小声说道。
阿尔法缓缓走到通道中央,星空般的瞳孔扫视着周围,神情复杂:“《失落避难所公约》……果然是真的。这应该是某个前代‘循环’中,最顶尖的文明联合建造的‘火种保存站’之一。能在‘归零’级的秩序打击下完好无损……其技术层级,恐怕远超现在的观察者。”
“火种保存站?”顾尘忍着剧痛,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救我们?”
“公约的核心条款之一:在检测到足以威胁‘摇篮’内大多数智慧生命存续的‘高位打击’(比如观察者的灭世级净化)时,就近的避难所必须无条件开放临时庇护权限,保护范围内的任何生命单位。”阿尔法解释道,“我们刚才,正好触发了这个条件。观察者的‘秩序奇点’,被系统判定为足够威胁这片区域的‘高位打击’。”
“也就是说……咱们是沾了观察者大招的光,才捡了条命?”岩魁总结道。
“可以这么理解。”阿尔法点头,“但这临时权限能持续多久,避难所内部是否还有其他机制,都未可知。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里的环境,恢复状态,尤其是你,顾尘。”
仿佛是为了回应阿尔法的话,通道尽头,一扇光滑的、没有任何把手的银灰色金属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宽敞明亮的房间。同时,那个中性的精神广播再次响起:
【检测到庇护单位存在严重能量创伤及生命体征不稳。引导至基础维护单元。请遵循指引。】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线从门口射出,在地面上形成一个箭头,指向门内。
众人对视一眼,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跟着指引走。
房间比通道大了数倍,像是一个简洁的医疗室或实验室。中央有一个类似平台的结构,旁边连接着许多不明用途的、由柔性金属和透明导管构成的机械臂。墙壁上布满了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屏幕和数据流,显示着他们看不懂的符号和图表。
【请将重伤单位置于维护平台。系统将进行扫描及基础治疗。】
顾尘被搀扶到那个平台上躺下。他刚躺好,几根柔软的金属触手便从平台四周伸出,轻轻贴附在他的额头、胸口和四肢关键部位,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流随即注入他的身体。
“嗯……”顾尘闷哼一声,感觉那股能量如同最细腻的泉水,浸润着他干涸撕裂的经脉,抚慰着震荡的灵魂。虽然修复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和有效,比母树之心碎片那种温和滋养要更有针对性。
与此同时,平台上方投射出一幅顾尘身体的立体影像,旁边快速滚动着分析数据,虽然看不懂文字,但那些代表损伤的红色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转变为黄色、继而淡绿色。
“有效!”苏凌薇松了口气。
【检测到携带特殊能量容器(已损)及生命本源载体(能量低迷)。是否授权进行协同修复及充能?】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能修晶核和充碎片?众人精神一振。
“授权!当然授权!”岩魁忙不迭地喊道。
苏凌薇将地上那两件“宝贝”拿起,放在顾尘身边的平台上。
两根更加精细的金属触手伸了过来,尖端探出微小的探头,开始扫描晶核和碎片。片刻后,【分析完成。‘不确定法则载体’结构受损,核心能量回路断裂37%。‘高纯度生命本源载体’能量储备低于5%。开始执行修复与充能协议。】
只见房间天花板上,打开了几个小孔,几道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光束精准地照射下来。一道银灰色的、带着高度秩序感的能量笼罩住随机晶核,开始如同最精密的焊接般,修复其内部那些细微的裂纹,并注入一种稳定的基础能量。另一道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能量则注入母树之心碎片,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明亮、温润。
而第三道能量,竟然是淡蓝色的、带着某种“信息”或者“概念”特性的波动,同时连接着晶核、碎片以及平台上的顾尘!仿佛在尝试将三者以一种更和谐的方式重新“链接”起来。
“它在尝试……优化顾尘与这两件物品的能量协调性?”老杰克看得如痴如醉,“这技术……太超前了!”
阿尔法也注视着这一切,星空般的眼中若有所思:“这个避难所的技术,似乎对‘法则’层面的东西有很深的理解。或许……我们真的来对地方了。”
治疗和修复过程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其他人也没闲着。在系统的允许和指引下(通过精神广播和地面光线箭头),他们探索了这个“基础维护单元”的其他部分。
房间一侧有几个小隔间,里面有类似休眠舱的结构,可以供人休息,还能提供基础的营养液(味道像稀释的金属味果冻,但岩魁表示比蘑菇强)。另一侧则有一些简易的制造台,可以利用房间内循环利用的金属材料和能量,制造一些基础的工具和容器——当然,需要权限和设计图,他们目前只能看看。
苏凌薇和老杰克试图与系统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获取更多关于这个避难所的信息,但系统的回应始终限于“临时权限不足,无法访问高级数据库”或“与核心协议无关,不予解答”。它就像一个严格执行程序的管家,只提供最基本的庇护和医疗,其他的一概不管。
纳克萨尝试感知这个空间的能量核心,发现其深埋地下,被重重秩序屏障保护,根本无法触及。他的混沌能量在这里被压制得很厉害。
几个小时后。
平台上的顾尘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身体的剧痛已经大大缓解,虽然经脉依旧有些脆弱,灵魂也还有些疲惫,但至少行动无碍,力量恢复了三四成。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与随机晶核、母树之心碎片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顺畅了?就像原本需要用力握紧的两根棍子,现在变成了延伸出去的手臂。
他坐起身,旁边的晶核和碎片自动飞回他手中。晶核表面的裂纹已经消失不见,内部的蓝红色星尘稳定地旋转着,光芒内敛而充沛。碎片更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感觉怎么样?”苏凌薇关切地问。
“好多了。”顾尘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向阿尔法,“阿尔法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个临时庇护能维持多久?观察者肯定还在外面等着。”
阿尔法沉吟道:“根据我对《公约》残篇的了解,临时庇护通常有固定时限,或者依据外部威胁等级动态调整。观察者刚才的攻击,级别足够高,庇护时间应该不会太短,但也不会无限期。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决定下一步。”
他看向房间中央那些闪烁的屏幕:“系统拒绝提供高级信息,但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请求’它提供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但又对我们至关重要的东西。”
“比如?”老杰克问。
“比如……星图。”阿尔法说道,“前往‘起源方舟’可能所在地的星图,或者至少,是这片‘星墟外围’相对安全的路径图。这应该不违反‘庇护生命’的核心协议,反而有助于我们‘安全离开’。”
众人觉得有理。顾尘走到主屏幕前,尝试用精神意念沟通:“系统,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的路径指引,以及前往‘起源方舟’相关区域的星图信息,以确保我们的生存和安全。”
屏幕闪烁了几下,数据流快速滚动。
【请求分析中……】
【路径信息:庇护单元外部三标准时区范围内,存在高位秩序威胁单位活动。建议暂缓离开。】
【星图信息检索……‘起源方舟’……关键词匹配度低。关联检索:高威胁区域导航图,前代文明遗迹分布图,不稳定空间裂隙标记图……】
【根据《公约》辅助条款,可为临时庇护单位提供‘区域安全风险评估图’及‘建议撤离方向’。是否生成?】
“生成!”顾尘立刻道。
屏幕上光芒一闪,一幅复杂的立体星图被投射到房间中央。星图以他们现在的位置(一个闪烁的绿色光点)为中心,展示了周围大片扭曲、混乱的星域。大片区域被标记为深红色(极度危险),少量区域是黄色(高风险),只有几条极其纤细、蜿蜒曲折的路径被标记为淡蓝色(相对可控)。
而在星图的一个边缘角落,一个远离他们当前位置的方位,有一个被特别圈出来的、不断闪烁的暗金色光点,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系统自动翻译):【高文明遗迹反应,能量特征异常稳定,推测可能存在可持续庇护点或高级资源。警告:路径穿越多个深红及黄色区域。】
“这会不会就是……线索?”苏凌薇指着那个暗金色光点。
阿尔法仔细看着星图,尤其是那条通往暗金色光点的、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曲折路径,星空般的瞳孔中光芒流转:“很可能是。这条路径虽然危险,但并非完全不可行。而且,‘能量特征异常稳定’……在星墟外围这种地方,极其罕见。值得冒险。”
“那还等啥?”岩魁摩拳擦掌,“等咱伤养好了,船……呃,虽然船还在外面趴着,但咱有祖宗……啊不,阿尔法先生指路,还有顾尘的宝贝,说不定能闯过去!”
“先别急。”顾尘看着星图上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绿点周围,那几个徘徊不去的、散发着微弱银白色光芒的光点,“观察者……还没走。他们在外面守着。”
安全屋能暂时挡住攻击,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里。而一旦离开,必然要面对观察者的围剿。
“需要……一个时机。或者,一个办法,引开他们,或者骗过他们。”纳克萨低沉地说。
就在这时,系统广播再次响起:
【警告:检测到庇护单元外部,高位秩序威胁单位正在部署‘空间锚定阵列’。预计将在七十六标准时后,完成对当前坐标的完全封锁。届时,任何形式的脱离都将被即时追踪并拦截。】
七十六小时!观察者要彻底堵死他们的出路!
压力,瞬间再次降临。
刚刚放松一些的气氛,重新变得凝重。
顾尘看着手中的晶核和碎片,又看了看星图上那条危险的路径和外面虎视眈眈的观察者。
疗伤充电完成了,地图也拿到了。
但接下来的路,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走。
他们必须在七十多个小时内,想出办法,突破观察者的封锁,踏上那条通往未知希望的险路。
时间,开始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