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桃源里安静得能听到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自称墨忒的白发老人站在那里，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一行人，最后定格在顾尘手里那块还在发光的母树之心碎片上，眼神复杂得像一锅炖了几百年的浓汤。
“退……退休的园丁？”蕨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往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着墨忒那身树皮袍子和银色瞳孔，“您……您也是青灵？可您的样子……”
墨忒温和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岁月和孤独总会留下痕迹，孩子。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星空的模样。”他侧身让开，“别站在外面了，那些铁疙瘩虽然暂时被‘迷途小径’困住，但观察者的耐心可不好。进来喝杯茶吧，虽然只是些苔藓泡的水。”
他的棚屋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一些，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石床，几张木墩当凳子，一个用发光石头垒砌的小灶台，上面放着个粗糙的陶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和烟火气。
众人挤进棚屋，岩魁庞大的身躯差点把屋顶掀了。墨忒也不介意，慢悠悠地从角落一个瓦罐里掏出几把干枯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放进陶罐，又从小湖里舀了点水，放在灶台上煮了起来。
“您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苏凌薇忍不住问道，这地方虽然祥和，但也太与世隔绝了。
“是啊，很久了。”墨忒坐在一个木墩上，银色的眼睛仿佛透过棚屋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当年青灵界陷落，我带着一小块母树之心碎片和一批种子逃了出来，偶然发现了这个被‘随机晶核’能量影响、观察者难以触及的地下庇护所。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打理这个小菜园子，等着……嗯，等着像你们这样的变数出现。”
他指了指顾尘手中的碎片：“看来，我等到了一部分。”
“变数？您知道我们会来？”顾尘握紧了碎片。
“不知道是你们。”墨忒摇摇头，“母树在最终沉寂前，曾散播出许多碎片和种子，也留下了一些模糊的预言。关于‘共鸣者’，关于‘钥匙’，关于在毁灭中寻找新生的可能。我只是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希望的火种，找到这里。”他看向顾尘，“你能唤醒碎片，就是预言中的‘共鸣者’。”
老杰克迫不及待地插话：“随机晶核？就是外面水潭里和那些晶体里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还有观察者，他们为什么……”
墨忒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个一个来。”他给每个木墩前放了一个用大叶子卷成的杯子，倒上煮沸的、散发着清香的苔藓茶。“‘随机晶核’，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它不属于秩序，也不属于混沌，它代表的是宇宙底层法则中的‘概率’与‘不确定性’。观察者维护的绝对秩序，试图消除一切不确定，所以这里是他们的盲区，也是他们的……禁区。”
他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继续道：“至于观察者，他们是更古老的‘管理员’，遵循着一套连他们自己都可能忘了缘由的《上古盟约》。他们不在乎善恶，只在乎‘规则’。任何超出他们规则许可的文明活动，尤其是涉及高维能量和本源物质的，都会被他们视为需要‘修剪’的枝杈。青灵文明鼎盛时，也曾被他们‘观察’过，只是当时我们还在‘许可’范围内。而现在……”他看了一眼顾尘手里的碎片，“你们拿着这个，还用了混沌能量，在他们眼里，就是必须清除的违规变量。”
“所以我们成了需要被删除的bUG？”岩魁灌了一口苔藓茶，咂咂嘴，“味道有点淡。”
“可以这么理解。”墨忒点点头，“而且是很顽固的bUG。你们不仅触动了随机晶核，还来到了我这里。观察者现在肯定把这里标记为高度威胁区域了。”
纳克萨低沉的声音响起：“您在这里安全生活了这么久，一定有办法应对他们。”
墨忒叹了口气：“我只是个退休的老园丁，靠着这点母树之心的余晖和随机晶核的庇护，才能偏安一隅。我的方法就是‘躲’和‘藏’。但现在，你们把麻烦直接引到了我家门口。”他指了指外面，“那三条‘大螃蟹’只是开胃菜。观察者对付这种‘规则外’的顽固点，通常会动用更直接的手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地下桃源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穹顶发光的苔藓簌簌落下一些光尘。
“怎么回事？”苔紧张地抓住穗。
墨忒银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凝重：“他们在尝试强行稳定上方的空间结构，削弱随机晶核的影响。看来是不打算讲道理，准备直接‘拆迁’了。”
“那我们怎么办？”苏凌薇看向顾尘。
顾尘放下手中的叶子杯，目光坚定：“不能连累您。我们离开这里。”
墨忒却摇了摇头：“离开？去哪里？外面现在恐怕已经被围得像铁桶一样。而且……”他顿了顿，看着顾尘，“‘钥匙’在你手里，光躲是没用的。”
“钥匙？”顾尘一愣，随即想到了那块随机晶体，“您是说那个？”
“随机晶核是屏障，是混乱的迷雾。”墨忒缓缓道，“但母树之心碎片，结合共鸣者的力量，或许能成为在这迷雾中指明方向，甚至……短暂开辟一条稳定路径的‘钥匙’。观察者害怕的不是混乱，而是在混乱中诞生的、不受控的‘秩序’。你们之前无意中做到的，正是这种力量雏形。”
顾尘回想起之前将生命能量注入晶体，干扰秩序力场的情形。
“那我们该怎么做？”蕨急切地问。
墨忒站起身，走到棚屋门口，望着那片平静的小湖和发光的植物。“我这把老骨头，是没什么冲劲了。但我守护的这些东西，或许能帮上忙。”他指向那片小菜园，“这些植物，是用母树之心碎片的力量和这里的特殊环境培育出来的，它们蕴含着独特的生命能量。还有这湖水，长期受碎片和晶核残余能量滋养……”
他转身，严肃地看着顾尘：“我可以将最后一点培育心得和储存的生命能量交给你们。但路，需要你们自己去闯。用‘钥匙’，在随机晶核影响的区域，找一条生路出去。或者……”他银色的瞳孔深邃起来，“去找‘根源’。”
“根源？”
“观察者为何如此执着于维护那套死板的规则？随机晶核又从何而来？这片星域为何被划为保护区？一切的答案，或许都指向同一个地方——‘终焉星墟’。”墨忒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那里是秩序的终点，也是混乱的源头。是所有谜题的核心，也是……最大的危险所在。”
地下空间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上次更甚，一些细小的碎石从穹顶落下。
“他们没耐心了。”墨忒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用某种白色木头雕刻成的瓶子，递给顾尘，“这里面是我凝聚的‘生命露滴’，关键时或许能稳定‘钥匙’的力量。快走吧，从湖底走，那里有一条我以前挖的、通往更深层随机能量区的暗道。我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再‘修剪’一下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将开启暗道的方法告诉了顾尘。
情况紧急，不容多想。
顾尘接过木瓶，郑重地对墨忒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墨忒摆摆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去吧，年轻的园丁和她的朋友们。让那些铁疙瘩看看，生命和随机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格式化’的。”
众人不再犹豫，按照墨忒的指引，潜入那看似不深的小湖。湖底果然有一个被水草和发光苔藓巧妙掩盖的洞口。
就在他们全部潜入洞口后，隐约听到地面上传来了墨忒那苍老却带着一丝戏谑的吟唱声，以及更加密集的能量爆炸和金属碰撞声。
老园丁显然不打算轻易交出他的菜园子。
顾尘最后看了一眼湖面上方透下的、因战斗而闪烁不定的光芒，然后转身，带着众人游向黑暗的、未知的地下河道深处。
新的逃亡，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们手里多了一把可能打开生路，也可能引来更大麻烦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