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锦绣阁以前的悠然居,若不是之前靠与宋姝静合作售卖香皂,早就关门大吉了。
后来合作破裂,又得罪林婉清,生意一落千丈,跟半死不活没什么区别。
现在倒好,换了名字继续干。
什么新到的南海珍珠项链?
以锦绣阁如今的财力,根本不可能进到这等名贵货色。
这条项链,连同配套的耳饰和手链,其实是宋清荷备下、打算送给母亲汪氏做寿礼的。
周强软磨硬泡,借口需要贵重礼物打通关节、谋取更好的生意门路,才从宋清荷那里哄骗了出来。
此刻,他正好拿来借花献佛,讨好宋姝菀。
否则,凭他自己,哪来的银子购置这等珍宝?
宋姝菀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抬手轻抚了一下耳垂上的珍珠:
“锦绣阁?这对耳环……是你们铺子送去的?”
她想起前几日,确实是锦绣阁送了一批新首饰到听雪苑,她只看中了这对珍珠耳环,便留了下来。
周强见引起了她的注意,心中大喜,连连点头,语气更加恳切:
“正是!正是在下亲自挑选、亲自送去的!铺子里新到了一批钗环,样式精巧。不瞒二小姐,在下从前有幸远远见过二小姐一面,惊为天人。当时看到这批首饰,脑海里第一时间便想到,唯有二小姐这般仙姿玉容,才能将它们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是以才斗胆,将东西送到了尚书府,期盼能入二小姐的眼。”
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真诚的笑容,继续道:
“在下虽是个商人,将赚钱二字刻在骨子里。但有时候,看着那些精美绝伦的首饰,也会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痴念…期望它们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欣赏、能将它们的美展现到极致的主人。即便……不赚钱,甚至赔本,也觉得值当。”
他顿了顿,目光热切地望向宋姝菀,
“二小姐……定然觉得在下这番话,有些幼稚可笑吧?”
宋姝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周强终于能与她真正对视,心中一阵狂喜激动,几乎要按捺不住。
他努力维持着深情款款的眼神,试图传达自己的真诚与独特。
他心中洋洋自得:
看吧,即便是宋姝菀这样的高门贵女,也抵挡不住他这番精心设计的真情流露!
当初宋清荷那样的世家女,不也是被他用类似的攻势一点点拿下的吗?
女人,都一样。
只要稍微花点心思,让她们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非她不可的,是没了她就活不了的深情种子。
她们就会感动得无以复加,深深陷入他编织的情网,相信那虚无缥缈的爱情,最后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位宋二小姐,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但此刻,不也开始认真看他,听他说话了吗?
她终于注意到他了!
注意到他周强,不仅仅是个酒楼掌柜,更是一个有情怀、有真心、与众不同的男人!
周强内心几乎在欢呼:
沉醉在我的魅力下吧,女人!
任你身份再高贵,容貌再倾城,最终也会像宋清荷一样,成为我攀登富贵阶梯的垫脚石!
宋姝菀静静地看着他,看了片刻,就在周强以为自己的策略即将奏效,心跳如擂鼓时。
她红唇轻启,语气平淡无波,吐字清晰:
“这不是幼稚。”
周强心中狂喜,脸上却努力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摇了摇头:
“二小姐心地善良,说话委婉,安慰在下罢了。这若不是幼稚,又是什么呢?”
他期待着宋姝菀说出更动听的话。
宋姝菀微微歪了歪头,桃花眸中闪过一丝近乎天真的疑惑。
然后用一种极其直白、甚至带着点,你为什么会问这种蠢问题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这不是蠢吗?”
周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蠢……蠢?!
谢允之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艾雪碧也连忙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白苏木,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陆柏卿依旧端着茶杯,嘴角那抹温雅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垂眸掩去眼底的嘲弄。
这就是不了解宋二小姐真实性情,却妄想用拙劣伎俩打动她的代价。
雅间内,一时只剩下谢允之毫不收敛的爆笑声,以及周强那张青红交错、精彩纷呈的脸。
周强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在谢允之毫不收敛的爆笑声中,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二小姐说笑了……”
他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
生平第一次,他引以为傲的那套深情攻势不仅没奏效,反而被人直白地称之为愚蠢。
这感觉,比当初被婉清郡主当众斥责时还要难堪。
宋姝菀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句蠢只是随口评价今日天气一般轻描淡写。
她拿起银箸,夹了一小块刚端上桌的樱桃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姿态优雅从容,完全没将周强的窘迫放在眼里。
谢允之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斜睨着周强,语气满是奚落:
“周掌柜,听见没?脑子蠢就多用在正道上,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家里的铺子迟早被你败光。”
嘲讽意味十足。
周强面皮抽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个两个,都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羞愤,硬着头皮道:
“谢小侯爷教训的是……是在下思虑不周,让各位见笑了。”
艾雪碧此时已调整好表情,温声开口,依旧是那副周全体贴的模样:
“周掌柜也不必过于自责。二小姐心直口快,说的也是实在道理。商人重利本是天经地义,若总是思虑这些风花雪月、不合时宜之事,确是对经营无益。今日二小姐免费为您上了一课,若是明白人,便该感激才是。”
这嘴咋长的?
这么会说!
周强只觉得胸口更堵了。
他勉强扯动嘴角,朝着宋姝菀的方向拱了拱手:
“是……多谢二小姐教导。”
宋姝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周强站在原地,只觉得每一刻都无比煎熬。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嘲弄的、怜悯的、还是纯粹看戏的,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再也待不下去,匆匆说了句:
“不打扰各位雅兴,在下先行告退。”
便狼狈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雅间。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声音,雅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柒墨上前一步,拿起特制的银针,开始一道菜一道菜地仔细验毒。
她动作熟练,神色专注,每一道菜都检查得极其认真。
谢允之看着她这架势,撇了撇嘴:
“至于吗?一个破酒楼,还敢给你下毒不成?”
柒墨头也不抬,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家老爷吩咐过,小姐的安危高于一切。谨慎些总没错,万一真有人胆大包天,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她手中的银针是宋致远当年请名匠特制的,能验出世间绝大多数毒物。
即便有那极少数验不出的,如今也有白神医留下的各种灵丹妙药防身。
想在吃食上对小姐下手,绝无可能。
宋姝菀咽下口中的樱桃肉,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话却是对着谢允之说的:
“柒墨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没人疼,自然不懂。”
谢允之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瞪着她:
“宋姝菀,你不噎我几句浑身难受是吧?”
宋姝菀忽然转过头,冲着他眨了眨眼。
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促狭的笑容,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允之:“……”
他冷哼一声,猛地别过脸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抓起筷子,有些粗鲁地开始夹菜,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
仿佛跟那盘菜有仇似的,一秒能变换七八个不自在的姿势。
艾雪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垂下眼帘,安静地用膳。
陆柏卿始终安静,嘴角噙着那抹万年不变的温雅浅笑,细嚼慢咽,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菜肴很丰盛,满满一桌子。
在艾雪碧看来,这未免有些过于铺张浪费,但席间的另外四人…
宋姝菀、谢允之,陆柏卿,甚至包括安静的白苏木,却都神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这等规格。
艾雪碧心下暗叹,面上却丝毫不露,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用餐仪态。
酒过三巡。
当然,白苏木面前只有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