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眼皮都未抬一下,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宫女刚奉上的茶。
随即蹙眉,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这茶,不怎么样。”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那么挑剔讲究的人,这种次等茶叶,能喝得惯?
一旁的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
“奴婢这就去重新沏一壶来。”
萧璟目光冷冷扫过去:
“茶不行,重新沏一壶就行了?”
宫女浑身一颤,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行宫之内,竟用此等次茶待客,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萧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宫女心上,
“究竟是你做事不细心,还是……看人下菜碟?”
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王爷恕罪!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换最好的云雾茶来!”
萧璟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柒墨垂首站在一旁,心中明了。
王爷这是……在替小姐敲打这些势利眼的宫人呢。
那奉茶的宫女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叶忌冷眼看着她,又瞥了一眼桌上那杯被王爷嫌弃的茶水。
皇上、皇后以及几位得宠妃嫔处,用的皆是顶级的贡茶。
便是婉清郡主那里,也是上好的白毫银针。
宋二小姐虽是臣子之女,但既在行宫休养,怎就用此等次茶?
狗胆不小啊!
那宋二小姐是一般人吗?
那是她打了别人,王爷都会生气为什么挨打的不是他的人!
叶忌心里嘀嘀咕咕。
那宫女哪里敢如实禀告,本该送到宋二小姐这里的珍品茶叶,是被行宫的管事刘公公暗中克扣了下来?
宋二小姐是官家小姐,自然不会为了一点茶叶闹开。
可谁承想,今日承王殿下会突然驾临,还坐在这里品起了茶?
“奴婢该死!奴婢是新来的,不懂这些茶叶,一时拿错了,还请王爷恕罪!”
宫女只能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连连磕头。
萧璟双眸半阖,冷冷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才沉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行宫管事是谁?”
宫女颤声回道:
“是……是刘公公,他从前在京城皇宫当差。”
萧璟问了,其实也并不认识这么个小人物,但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对那些底下人的龌龊手段再清楚不过。
小太监、小宫女没这个胆子,偏偏是那些手里有点小权利的,最是喜欢搞这些偷鸡摸狗、看人下菜碟的勾当。
“你去告诉他,”
萧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他不必再做这管事了。让他去刷恭桶,好好治治那贱皮子的毛病。”
宫女连连应声:
“是,是!奴婢这就去传话!奴婢告退!”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就在殿内气氛稍缓之时,内殿忽然传出一道娇滴滴、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疼~~~”
萧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要起身冲进去,但念头一转。
想到她此刻正在换药,自己进去于礼不合,刚站起来的身体又硬生生顿住。
他略显僵硬地抬手,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捶了捶自己的后腰。
“……坐久了,腰有点不舒服。”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
叶忌死死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唇,借助那微弱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笑。
王爷真能装!
柒墨适时道:
“奴婢进去看看小姐。”
说完,便快步走进了内殿。
恰在此时,白苏木端着刚煎好的汤药,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
他来到了围场后,一直未曾与眼前这位气势迫人的王爷打过照面。
但此刻见到,脑海中升起的第一直觉便是……他很讨厌这个人。
一种没来由的、源自本能的生理性厌恶。
萧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入的白衣男子,对方那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他莫名觉得刺眼。
“你就是白苏木?”
萧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冷傲。
白苏木仿佛没听见他话语中的审视,只是将手中托盘上的药碗递给旁边候着的另一个宫女。
那宫女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内殿。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清浅,再无他言。
萧璟被他这过于简短的回应噎了一下,冷声道:
“你妹妹白南星,给本王惹过不少麻烦。”
白苏木:
“嗯。”
依旧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惜字如金。
萧璟最初以为他只是停顿一下,在组织语言。
可等了片刻,对方却如同入定的老僧,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淡,仿佛眼前位高权重的王爷与殿内的桌椅摆设并无不同。
这人是哑巴吗?!
萧璟心下愠怒,耐着性子再次发问,语气已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内殿的宋姝菀。
白苏木像是完全屏蔽了他的声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依旧毫无回应。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药王谷中无人打扰的静谧生活,以至于此刻,面对这位尊贵的王爷,他依旧秉承着不想搭理便不搭理的原则,丝毫不惧所谓的权势与富贵带来的压迫感。
什么高位者的怒火,于他而言,或许只能用一句话来解释:
人活着固有一死,遵循本心地活着,才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叶忌见自家王爷脸色越来越沉,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白公子!王爷在问你话,你是没听到吗?”
白苏木这才淡淡地扫了叶忌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收回视线,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忌:“……???”
比自家王爷还能装的人出现了。
这、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一个字都没反驳,可看着他这副模样,怎么就让人心底火气噌噌往上冒呢?!
萧璟看着白苏木那副油盐不进、全然无视自己的样子。
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怒极反笑,声音冰寒刺骨:
“叶忌,把他拖下去,砍了。”
哑巴就该去死!
本王此时此刻,想要杀光天下所有装聋作哑的哑巴!
宋姝菀刚换好药,从内殿走出来,恰好听见萧璟这杀气腾腾的一句,脸色顿时一变,快走几步上前:
“住手!苏木是为了给我解毒才破例出谷来到此地,王爷何故要砍了他?”
白苏木性子是古怪,但萧璟怎能如此欺负老实人?
叶忌连忙代为解释:
“二小姐,王爷方才问他话,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对王爷不敬……”
宋姝菀:“……”
呃……那好像……确实不能全怪萧璟生气。
回想当初自己在药王谷养伤时,白苏木也是这般爱答不理。
那时候自己气急了,不也动过想掐死他的念头么?
这世上,谁能受得了白苏木这种级别的无视?
根本不存在的好吗!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气氛,转向白苏木,语气温和:
“苏木,我换过药后感觉好多了。”
白苏木这才将目光专注地投向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嗯,那就好。我的药止痛效果尚可。”
宋姝菀点头:
“比太医院的药效果好上许多,敷上后伤口确实不怎么疼了。”
萧璟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尤其是白苏木那瞬间从石像切换到活人的状态。
脸色阴沉,冷笑一声:
“本王当你不会叫呢,感情着也会叫两声啊。”
这话是对白苏木说的,嘲讽意味十足。
白苏木仿佛再次开启了屏蔽模式,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萧璟一点。
萧璟心头火起,忽而又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渗人的寒意:
“叶忌,拉下去,砍了。”
叶忌应声:
“是!”
大步就朝白苏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