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板上那套滴水不漏的新工艺流程。
这个搞了一辈子火药,
脾气比石头还硬的老总工程师,
对着林卫国深深鞠下一躬。
“林总师,我服了。
从今天起您说一,我们绝不说二。
您指东,我们绝不往西!”
有了这次教训和新工艺压阵。
hmx炸药的研制总算走上正轨。
三天后,第一批雪一样白的hmx样品在实验室里成功合成。
经过测试,它的爆速达到一个骇人的数字——每秒九千一百米!
这个数字砸下来,整个318厂都疯了,到处都是压不住的欢呼。
接下来是更要命的“黑金”炸药。
林卫国选的粘合剂,叫聚氨酯。
这玩意儿又把厂里的工程师们给问住。
“林总师,这东西我们就在书上见过,
听说是一种新出的塑料,又软又有弹性跟橡胶差不多。”
“对。”林卫国点点头,“要的就是它这个劲儿。”
“咱们以前的炸药又硬又脆。一摔一震就容易出裂纹。
裂纹这东西是炸药的死敌,能量传都传不顺。”
“用聚氨酯当粘合剂弄出来的炸药,
我管它叫‘塑料粘合炸药’,简称pbx。
它就像一块硬邦邦的橡胶又结实又有韧性。
你怎么摔怎么震它都裂不了。”
“这种炸药不光劲儿大,还特别‘懒’,安全得很。
你拿锤子砸,拿火烧,它都懒得爆。
只有用雷管给它下个准信儿,
它才会一下子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
“用火烧都炸不了的炸药?”
所有人都听傻眼。
这还是他们脑子里的“炸药”?
在林卫国的指挥下,
318厂的化工车间又开了一个新摊子。
聚氨酯的合成是异氰酸酯和多元醇的聚合反应。
林卫国给出的技术依旧是这个时代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不仅拿出精确的配方,
还设计一套“薄膜蒸发”的提纯工艺,
把原料的纯度提得高高的。
半个月后。
当第一块“黑金”炸药药块被造出来。
所有人都围上去又好奇又有点怕盯着这个刚出生的“怪物”。
“这……这就是‘黑金’?”
“它真能用火烧都点不着?”
一个胆子大的年轻工人没忍住问一句。
“不信?你试试。”林卫国笑笑。
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他们切下一小块“黑金”炸药。
总工程师亲自拿个喷灯,
对着那块黑黢黢的炸药烧了足足一分钟。
那块炸药就那么慢悠悠地冒着黑烟烧,
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要爆炸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呆。
这哪儿是炸药?
这分明是一块点不着的“煤块”!
“现在让咱们看看它真正的脾气。”
林卫国让人把一块同样大小的“黑金”炸药,
和一枚劲儿最大的8号军用雷管搁一块儿。
靶场上竖着一块厚度两百毫米的特种合金装甲板。
“起爆!”
一声特别沉闷,但穿透力极强的响声传过来。
等烟雾散开。
靶板前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那块厚得跟城墙似的特种装甲板上。
清清楚楚地出现一个前后透亮的大圆洞!
“拳头”造好,现在轮到给它安上最锋利的“矛尖”。
兵器工业部直属的精密机械研究所,气氛比318厂还要压抑。
这里聚着全国手艺最顶尖的车工、钳工和磨工老师傅。
他们眼前的活儿只有一个——照着林卫国给的图纸,
造出那个精度变态到不像话的无氧铜药型罩。
“林总师,不是我们不想干,是真的干不了啊!”
研究所的所长拿着游标卡尺,
对着一个刚旋压成型的废品铜罩,
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您看,这个壁厚我们用最好的机床,最好的刀,
可误差还是在零点零五毫米晃。
离您要的零点零一毫米差太远。”
“还有这个光洁度,
我们用最细的砂纸手工抛了一天也只能做到Ra零点八。
离您要的镜面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老师傅们一个个也愁得不行。
他们都是自个儿领域里说一不二的“大拿”,
这辈子就没碰上过干不出的活。
可今天他们是真的被这张图纸给难住。
林卫国拿起那个废品拿到灯下仔细看。
铜罩的表面全是细细的划痕和波纹。
“问题不在你们的手艺,也不在机床。”
林卫国放下铜罩,一句话就点到根子上,
“问题在芯模。”
“芯模?”所长愣住。
“对。”林卫国指着那根用来做旋压模具的高合金锥形芯模。
“你们看,芯模的表面虽然看着很光,
但在显微镜下它还是坑坑洼洼。
这些小毛病在旋压的大力气下,
就会原封不动地‘印’到铜罩的内壁上。”
“铜罩内壁只要有一点点毛病,
爆炸的时候就会把金属射流搅乱,劲儿就散了,
破甲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所以想弄出完美的药型罩,
咱们先得弄出个绝对完美的芯模。”
“绝对完美?”所长苦笑,
“林总师,这世上哪有绝对完美的东西?”
“有。”林卫国的回答不带一点犹豫。
然后走到一台德国进口的高精度工具磨床前。
“我们用这台磨床来磨芯模。但是得换个磨法。”
“我们不用砂轮,我们用一种更软也更‘讲道理’的东西。”
林卫国让人从后勤仓库里取来一样东西。
沥青。
就是铺马路用的普通沥青。
所有人都看傻。
用沥青来打磨高强度合金钢?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林总师,您……您这是要干嘛?”
“做‘沥青盘’。”林卫国解释,
“把沥青加热融化浇成一个圆盘。
在它表面压出网格一样的沟槽。”
“再把最细的研磨膏涂在沥青盘上。”
“然后用这个软盘子去打磨咱们的硬芯模。”
“沥青在常温下是一种流得特别慢的液体。
它很软,打磨的时候会自动变形去贴合芯模的表面。
任何一个高出来的地方都会受到更大的压力被先磨掉。”
“那些凹进去的坑因为压力小,反而会被留下来。”
“这么来来回回磨上成千上万次。
芯模的表面最后会变成一个完美的光滑曲面。”
“这叫‘沥青冷磨法’。是造天文望远镜镜片才会用的顶级手艺。”
林卫国又一次用他脑子里那些超前的知识,给在场所有人上了一堂课。
老师傅们听得如痴如醉。
原来最硬的东西能用最软的东西来磨。
原来精密加工的顶峰不是靠机器,是靠物理规律本身。
“马上动手!”
研究所的所长当场拍板。
一群老师傅围着那台蔡司磨床,开始漫长又枯燥的打磨。
他们像伺候一件绝世的宝贝一样,
小心地控制着温度、压力和时间。
一个星期后。
当那根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芯模被取下来。
整个车间都响起一片惊叹。
在强光的照射下,芯模的表面看不到任何一丝划痕和毛病。
它反射出来的光那么纯粹,那么完美。
用这根完美的芯模旋压出来的药型罩会是什么样?
所有人的心都痒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