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反复出现着年少时画面,少年裴之衍义无反顾跳进湖水里救她;
跟在裴爷爷屁股后面去沈家谈判,最终让沈芝山签下与她的断绝关系协议;
住进裴家后,他表面嫌她麻烦,暗地里却总在悄悄帮她……
再后来,他的笑脸突然扭曲,她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单薄的白衬衫,胸口洇开刺目的红。
她拼命想靠近,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雪地里。
“不要——!”
沈黎猛地惊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窗外天色未明,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半。
她扶着额头平复急促的呼吸,梦中那片血色太过真实,让她心口阵阵发紧。
犹豫片刻,她终究放心不下,轻手轻脚拿起退烧贴走向主卧。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额发被汗水打湿,眉头紧蹙。
沈黎试了试他额温,果然还在低烧。
她小心地换上新的退烧贴,就着朦胧月色端详他的睡颜。
裴家两兄弟明明是双胞胎,共用一张脸,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裴之衡她永远只有兄妹情,而对裴之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总会为他失控。
明明年少时,裴之衡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继承人,温柔体贴,稳重可靠。
而裴之衍只是个被家族放养的纨绔,桀骜不驯,玩世不恭。
如果年少时是因为被他的痞气和自由所吸引,长大后,又是因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她轻声自问。
当年在裴父裴母有意撮合她和裴之衡时,她确实尝试过接受裴之衡。
毕竟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能够助她复仇夺回失去的一切。
可每次她和裴之衡约会,裴之衍总会“恰好”出现。
而只要他一出现,她就会不自觉地与裴之衡保持距离。
直到雪崩那天,不仅有裴之衍的霸道告白,还有裴之衡埋藏在心底已久的不解。
裴之衡听到了裴之衍对她说的所有话,也看出了沈黎心中的犹豫摇摆。
那是沈黎第一次见到失态地他,眼神里满是痛苦质问她,“为什么?我们长着一样的脸,相处的时间更多,为什么你永远只看得到他?”
当时的她答不上来,现在的她依然想不明白。
就像此刻,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伤害,明明下定决心要割舍,可看到他病弱的模样,还是会心疼,会忍不住守在他身边。
“或许……是责任吧。”她轻叹一声,疲惫地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裴之衍悠悠转醒。
高烧退去后头脑恢复清明,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床边的身影。
沈黎侧趴在床沿,眼下却带着明显的青黑,床头柜上摆放着水盆、毛巾和用过的退烧贴,显然她照顾了他整夜。
巨大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她心里还有他!
这个认知让他激动得指尖发颤。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伸手想将她抱到床上安睡。
就在他触碰到她的瞬间,沈黎猛然惊醒。
那双朦胧的睡眼在看清他后立刻变得清明警惕,迅速向后撤开距离。
“你醒了?”她站起身整理微皱的衣襟,语气疏离,“感觉怎么样?”
看着她下意识的警惕,裴之衍心头又是一阵刺痛,面上勾唇浅笑,“好多了,阿黎,谢谢你照顾我。”
“不用谢。”她打断他,“换作任何一个人病倒在我家,我都会这么做。”
“既然退烧了,就联系人来接你吧,我们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共处一室。”
裴之衍慢条斯理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合作伙伴,正是合作关键时期,住在一起不是更能保证信息透明吗?还是说……”他故意拖长语调,“沈总在担心什么?”
沈黎抱臂倚在门框上,没有理会他的后半句话,似笑非笑道,“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只要脱离我的视线就会有所隐瞒?”
裴之衍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沈黎一把夺走他手里的东西,“医生说你要静养,要长伤口,一醒来就开始装勤快人,苦肉计这招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白了他一眼,“能贫嘴就是恢复好了,尽快给我搬出去。”
这时裴之衍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他查看邮件后神色渐凝,将屏幕转向沈黎,“凯瑟琳昨晚去了苏景铎的住处,离开后立即联系了沈芝山。而且……”
他滑动屏幕,展示出一张结婚证照片,“苏景铎和凯瑟琳已经隐婚几个月了。”
沈黎接过手机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她抬起头时,正对上裴之衍深深望着她的双眼,她下意识躲开他炙热的视线。
“他们结婚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她将手机还给他,转身欲走。
他看不懂沈黎对苏景铎到底是什么感情,但可以肯定,沈黎现在无心陷入感情纠葛,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多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她与苏景铎注定没有可能。
想到这一层,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黎顿住脚步,她眉头微蹙转身看向他,“我这一直有人盯着,你住在这里并不安全,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放心,”他朝她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方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你不赶我走,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生怕沈黎再说出赶他走的话,朝她投去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便快步走向厨房。
沈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时语塞。
她原本想要强硬的将他送走,可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