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殿深处,并非只有哀悼与绝望。在艾莎的引领下,陈暮和林薇的投影跟随着她,穿过由发光苔藓照亮的蜿蜒廊道,来到了一处隐藏在山腹之中的天然洞穴入口。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洞口隐隐传来,一边是刺骨的深寒,一边是灼人的炽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张力。
“常规的方法已经无效。”艾莎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属于领袖的决断,“寂灭烙印与周擎守护者的生命本源深度纠缠,强行驱散或封印,只会加速反噬。我们……需要换一种思路,一种更古老,也更危险的方法。”
她停在洞口,转身面向陈暮,那双继承了导师遗志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在我们星灵族的古老记载中,混沌并非只有死寂与毁灭,也会孕育一些极其罕见与违背常理的存在。‘冰炎泉’,便是其中之一。”
洞口的光线晦暗不明,映照着艾莎肃穆的侧脸。“它并非真正的泉水,而是一处自然形成的能量涡流,同时汇聚并维系着‘绝对零度’般的极寒规则与‘恒星核心’般的极热规则。两种相斥的法则在其中碰撞、湮灭,又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曾用它来淬炼最强大的灵能武器,或者……锤炼那些被极端能量侵蚀、濒临崩溃战士的意志与躯体。”
陈暮凝视着那幽深的洞口,左肩的“混沌纹章”微微发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前方那混乱而狂暴的能量场。那并非温和的疗愈之力,而是充满了毁灭与重塑的原始力量。“你的意思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是驱除,而是淬炼。”艾莎的话语斩钉截铁,“既然诅咒已成为他的一部分,那么,就利用冰炎泉的力量,像锻造金属一样,去‘锻造’他的肉身、意志,乃至与诅咒共存的‘形态’。极寒或可暂时压制诅咒的活性,而极热则能激发他自身的生命潜能。在冰与炎的极端交替中,逼迫他的身体和灵魂去适应、去抵抗,甚至……去尝试驾驭这股寂灭之力。要么,在冰与炎的洗礼中找到与诅咒共生的新平衡;要么……”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被内外交攻的力量彻底摧毁。”
这时,林薇的投影闪烁了一下,眼中数据流急速掠过:“能量模型初步构建……冰炎泉环境模拟……成功率估算……基于周擎当前生命体征与诅咒侵蚀度……成功率低于17.3%……风险极高。”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陈述的内容却令人心头发沉。
“低于两成……”陈暮喃喃道,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想起了周擎躺在病榻上那灰败的脸色,那蔓延的灰黑脉络,以及那双冰封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绝望。他知道,对于周擎而言,与其在病榻上被诅咒一点点吞噬,直至“到此为止”,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必定会选择搏命一赌。
“带他来吧。”陈暮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决心,“这是他自己的战斗,我们……只能为他创造战场。”
当周擎被用光能担架小心翼翼地抬到洞口时,他仅存的右眼是睁开的。那眼中的涣散和痛苦被一种极致的清醒与坚定所取代。他甚至不需要艾莎过多解释,只是感受着洞口那冰火交织的能量气息,便明白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需要……进去。”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挣扎着,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坐起,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险些栽倒。
陈暮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触手之处,周擎的皮肤冰冷刺骨,那灰黑色的脉络在皮下微微蠕动,仿佛活物。陈暮能感觉到,那寂灭的力量正在不断汲取着周擎的生命力。
“老周……”陈暮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撑住。”
周擎扯动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但剧痛让这个笑容变得扭曲而僵硬。“放心……我还……不想……就这么……‘终结’。”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扫过陈暮,扫过悬浮的林薇,最后落在艾莎身上,“开始吧。”
艾莎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记,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星灵咒文。随着她的吟唱,洞口那无形的能量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了其后真正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的中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水池,而是一个直径约十米像是太极图般缓缓旋转的能量漩涡。漩涡的一半,是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色,空气中凝结着永不坠落的冰晶,连光线在那片区域都似乎被冻结、扭曲;而另一半,则是灼热刺目的金红色,翻滚的能量犹如岩浆,让那片空间的光线都因高温而摇曳不定。冰与火的界限并非截然分明,而是在漩涡的中心处激烈地碰撞、交融,发出一种仿佛能撼动空间的低沉嗡鸣。
仅仅是站在洞口,那极寒与极热交替侵袭的感觉就足以让普通人瞬间失去意识。陈暮不得不微微调动“混沌纹章”的力量,在身边构筑起一个微型的“逻辑迷宫”,偏转掉大部分的能量侵蚀。
“将他……送入交界处。”艾莎的声音带着施法时的空灵与威严,“记住,周擎守护者,不要抗拒任何一方的力量,也不要被任何一方吞噬。你的意志,是引导这场淬炼的唯一坐标。找到那个平衡点,逼迫诅咒与你一同……蜕变!”
两名星灵祭司抬着光能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周擎送入洞窟。在靠近能量漩涡的瞬间,那光能担架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最终消散。周擎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了这冰火炼狱之中!
“呃——!”
即使以周擎那钢铁般的意志,在身体接触那冰炎泉能量的瞬间,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极寒之力率先发难,幽蓝色的能量像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他的每一个毛孔,疯狂地钻向骨骼深处。他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连那灰黑色的诅咒脉络似乎都被冻结、延缓了蔓延。血液仿佛凝固,思维都变得迟滞,一种永恒的沉眠诱惑在向他低语。
但这极寒并未持续太久。
仿佛是为了维持某种残酷的平衡,那金红色的极热能量犹如咆哮的怒龙,猛地席卷而上!覆盖周擎的冰晶在刹那间汽化,发出“嗤嗤”的巨响。灼热的能量宛如熔岩般灌入他的经脉,疯狂地灼烧着他的血肉、神经,甚至灵魂。那刚刚被冻结的诅咒脉络,在这极热的刺激下,仿佛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弹!
灰黑色的脉络骤然变得明亮,散发出更加深邃的黑暗光芒,与金红色的炽热能量在他体内展开了疯狂的厮杀!冰与火在外,诅咒与生命之力在内,四股力量将周擎的身体当成了惨烈的战场。
他的皮肤在冰封与焦灼之间不断切换,时而覆盖坚冰,时而龟裂开露出下方赤红的血肉。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那不仅仅是肉体的折磨,更是规则层面的撕裂感。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仅存的右拳死死握紧,覆盖其上的寂灭拳甲似乎也感受到了本体的危机,散发出微弱的乌光,试图吸收一部分狂暴的能量,却如同杯水车薪。
陈暮和林薇在洞口紧张地注视着。陈暮的左肩,“混沌纹章”的光芒明灭不定,他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干扰这个过程,但他知道不能。这是周擎必须独自面对的考验,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林薇的投影则全力运转,眼中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生命体征急剧波动……诅咒活性异常升高……能量冲突峰值突破安全阈值……警告,主体意识正在被痛苦淹没……”
周擎的视野已经模糊,耳边只剩下能量咆哮的轰鸣和自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极寒与极热的轮回仿佛永无止境,每一次转换都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最后的意志力碾碎。
“结束吧……”
“放弃吧……”
“太痛苦了……”
内心深处,那个绝望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充满了诱惑。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幅画面猛地闪过他的脑海——阿斯加德保卫战中,陈暮挡在他身前,以“悖论之矛”迎向观测者之眼的毁灭光束;林薇以数据洪流支撑起即将崩溃的防线;艾莎在战火中高举法杖,引导着星灵族最后的希望……还有那些牺牲的战士,那些信任的目光。
“守护……”
“我……还能……守护!”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怒吼,如同沉寂火山般轰然爆发!那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志,在这一刻凝聚成了前所未有的坚韧!
他不再被动地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引导!
当极寒来袭时,他不再试图抵抗,反而放开身心,引导那冰寒之力流向胸膛那蔓延的诅咒脉络,借助这外来的规则极寒,去“冻结”内部寂灭诅咒的活性!
当极热灼烧时,他咬紧牙关,疯狂压榨着生命潜能,引导那炽热的能量流遍全身,像是锻打铁胚般,锤炼着被诅咒侵蚀的肉身与意志,将那寂灭之力试图渗透的部分,一次次地灼烧、凝练!
这是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过程,犹如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需要以自身意志为支点,精确地平衡内外四股力量的冲突,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冰火转换的间隙,他右臂上那覆盖的寂灭拳甲,原本黯淡的乌光陡然炽盛!那从断口处试图向他右臂渗透的灰黑丝线,在冰炎的反复淬炼下,竟然不再是被排斥或对抗,而是如同找到了归宿般,主动与拳甲融合!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寂灭拳甲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只是覆盖手背和前臂的甲叶,开始向上蔓延,变得更加厚重、狰狞,甲叶上浮现出与那灰黑色诅咒脉络同源的纹路。一股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寂灭气息散发出来,但这一次,这气息中少了几分失控的狂暴,多了几分被约束、被引导的沉凝!
同时,他胸膛上那蔓延的灰黑色脉络,虽然并未消退,但其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颜色也不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纯粹灰黑,而是带上了一丝金属般的暗沉光泽,仿佛被某种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固化”了。
他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冰与炎的洗礼仍在继续,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忍受,而是多了一丝……掌控感!
他成功地,在毁灭的边缘,迈出了与体内寂灭之力“共生”的第一步!
洞口的陈暮,敏锐地感知到了周擎身上气息的变化,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薇眼中的数据流也给出了新的反馈:“诅咒蔓延速率下降47%……寂灭拳甲结构升级,能量传导效率提升……主体意志波动趋于稳定……判定:第一阶段淬炼通过。”
艾莎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她知道,最危险的关头,暂时过去了。周擎,这位坚韧的守护者,再次以他顽强的意志,为自己,也为整个团队,搏得了一线生机。
冰炎泉依旧在咆哮,周擎的淬炼远未结束。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这冰与火的炼狱中,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