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从陈墨指尖滑落，砸在焦土上瞬间消失。他手掌还举着，灵力刚聚到一半，脚下地面突然翻起。不是裂开，是像纸一样被无形的手掀了起来。左边的焦土卷到头顶，右边的翻到了脚底，天空不见了，四周全是灰黑色的岩层，层层叠叠围成一个封闭的环。
他站在中间，双脚没有动。
但方向感没了。上下左右分不清。前进一步，身体却往后退。抬手摸脸，手指碰到的是背后空气。呼吸变得困难，因为空气流动的方向也乱了。
记忆开始闪现。八岁那年村口起火，他背着母亲往外跑，路上摔了一跤。这个画面很清晰。可下一秒他又看见自己没摔，直接冲出了村子。两个画面同时存在，真假难辨。
苍冥虎的哀鸣声在耳边响起，又立刻变成楚璃挡剑时的闷哼。这些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时间也不对劲。刚才那一瞬像过了很久，现在的一秒又短得抓不住。
他闭上眼。
视觉不能信。看到的东西都在变，每眨一次眼，周围就重新排列一次。他只能靠身体的感觉找真实。胎记还在发烫，这是真的。本源之心还在跳，和心跳同步，这也是真的。
他把灵力收回膻中穴，压缩成一团。震世法相残存的力量被调出来，在识海外围筑起一层屏障。乱流想往里钻，被挡住了。但这层屏障撑不了太久，每一次冲击都让灵力震荡一次。
他试过用叶昭的心音指引方向。以前每次突破都有声音出现，告诉他该怎么做。但现在心音没了。意识里一片寂静。他知道这不是巧合，是这地方切断了他和外界的联系。
他蹲下身，把手贴在地上。
地面也在动。不是震动，是折叠。一块区域突然拉长，另一块又缩成一点。他感觉到一股吸力，来自地底深处，像是要把他拖进去。
他用力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然后慢慢站直，五指握紧。震世刀还在手里，刀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这是唯一能确认的触感。
他不再看周围。
眼睛睁着也没用。他改用胎记感应。金光还有温度，虽然忽左忽右，但总归是存在的。他顺着温热最明显的方向迈步，一步，两步。
走完第三步，他又回到了原点。
脚印还在地上，三个，排成直线。他刚才明明是往前走的，可脚印显示他在原地踏步。他低头看鞋尖，刚才撞到的那块碎石还在那里，位置没变。
空间在重置。
他停下来，把呼吸放慢。体内的灵力运行速度也跟着降下来。太快会消耗，太慢会被乱流吞掉。他找到一个平衡点，让灵力在经脉里稳定流动。
胎记突然一凉。
不是消失，是温度变了。刚才还是烫的，现在变得冰凉。他立刻警觉，这是异常。金光一向是温热的，从来没冷过。他不敢再依赖胎记判断方向。
他靠墙站着。其实不知道是不是墙，只是有一面岩层暂时没动。他用刀尖在上面划了一道痕。三息之后，那道痕不见了。岩层自己愈合了。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留下痕迹。
他想起云沧海说过的话。老酒鬼喝醉时提过一句：“有些劫不是打出来的，是熬过去的。”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指这种局面。
他盘膝坐下。
不走了。不动了。节省灵力，守住神魂。乱流再强，也不能一直持续。天劫有节奏，这一波过去，总会留出空隙。
他闭眼，意识沉入体内。
灵力循环正常。九股灵力还在，虽然比之前弱了不少。秘宝融合后的力量藏在血脉里，没有散。本源之心的位置没变，跳动频率也没乱。这些都是真实的。
记忆呢？
他不敢确定。刚才闪过的画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乱流伪造的？他只知道母亲确实临终前说过话，但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他也确实救过苍冥虎，但过程有没有出入？他没法验证。
他决定不去管真假。只要他还记得这些人，这些事就存在过。
时间继续错乱。一会儿觉得坐了很久，一会儿又像只过了眨眼工夫。他数自己的心跳，一千次停下，发现实际可能只过了半刻钟。
睁开眼时，空间又变了。
不再是封闭的环形结构。他站在一条狭长通道里，两边是不断扭曲的岩壁。头顶有光，但照不亮地面。脚下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但影子是歪的，头朝左脚朝右。
他站起来，握紧刀。
通道尽头有个点在发光。很小，但稳定。不像周围的环境那样忽明忽暗。他盯着看了十息，那点光没变位置，也没消失。
也许是出口。
也许是陷阱。
他没有选择。待在这里只会被慢慢磨死。他必须动。
迈出第一步，地面轻微震动。第二步，身后传来闭合声。他没回头，知道通道正在收窄。第三步，胎记又热了，这次是从内部烧起来的感觉。
他加快脚步。
越往前，空气越稀薄。呼吸变得沉重。灵力消耗速度上升。他把九股灵力分成三组，轮流运转，减缓压力。
离光点还有三十步时，空间突然折叠。通道断开，中间出现一段虚空。没有地板，没有墙壁，只有黑雾翻滚。他停住，不敢贸然跳过去。
黑雾里有东西在动。不是实体，是光影碎片。他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背着母亲奔跑。又看见自己站在巨蛟面前，手持震世刀。这些画面一闪而过，都被黑雾吞噬。
他后退两步。
虚空在扩大。原本断裂的地方变得更宽。通道两端开始向内收缩。他被困在中间。
他深吸一口气，把灵力全部压进双腿。准备强行跃过。
就在起跳瞬间，胎记剧烈跳动。不是警告，是牵引。一股力量从左臂传出，指向右侧虚空。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感觉那是“真实”的方向。
他改变跳跃轨迹，朝右边扑去。
身体穿过黑雾时，一阵刺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像被无数细针扎进骨头。他咬牙撑住，没松手。震世刀始终握在手里。
落地时，脚踩到了实处。
不是原来的通道。是一片平坦的岩石平台。四周漆黑，看不见边界。头顶也没有光。只有他脚下这一小块地方是亮的。
他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伤，是因为灵力几乎耗尽。刚才那一跳抽空了大半储备。识海开始发麻，像是有电流在里面乱窜。
他靠着刀支撑身体。
胎记金光微弱，像快熄的灯。本源之心还在跳，但节奏慢了一拍。他不敢闭眼，怕再睁开时世界又变了。
他抬头。
上方某处，一道裂缝缓缓出现。不是云层裂开那种，是空间本身被撕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但它存在。
他知道那是出口的方向。
但他过不去。
他的身体动不了。灵力锁死了经脉，连抬手都困难。他只能看着那道裂缝，越来越细，最后完全闭合。
黑暗彻底降临。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胎记突然亮了一下。很微弱，只闪了一次。金光没有温度，也不流动，但确实出现了。
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片空间在抹除他。不是杀他，是让他不存在。没有痕迹，没有记忆，没有影响。就像他从未活过。
但他还在这里。
因为他还在思考。
因为他还记得那些人。
因为他的手还握着刀。
他用尽最后力气，把震世刀插进地面。
刀身没入岩石，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他留下的第一道不可消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