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防线在林啸这块“磐石”的支撑下岿然不动,但僵持意味着更大的消耗。
联盟高层决定兵行险着,派遣一支精锐突击队,执行斩首行动,目标是端掉敌军设在侧翼一个隐蔽村庄内的前线指挥部,打乱其进攻节奏。
这个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霍野和他手下那帮最敢打敢拼的弟兄头上。
出发前夜,霍野的结拜兄弟,外号“铁牛”的副队长,咧着大嘴,捶了霍野胸口一拳:
“老大,放心吧!端了鬼子指挥部,回来咱喝他个三天三夜!你请客!”
霍野笑骂着回捶了他一下:
“滚蛋!老子欠你的?等打赢了,酒管够!”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叠成三角、有些旧了的黄色平安符,塞到铁牛手里。
“拿着,你娘年前去庙里求的,非让我带给你,图个吉利。”
铁牛,这个平时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握着那枚还带着霍野体温的平安符,眼眶有些发红,嘿嘿笑道:
“替我谢谢俺娘!等回去了,俺给她磕头!”
谁也没想到,这竟成了兄弟二人最后的笑闹。
突击队借着夜色掩护,如同利刃般插向敌后。初始阶段异常顺利,他们悄无声息地摸掉了数个哨卡,眼看目标村庄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发起最后突击时,异变陡生!
村庄周围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们中了埋伏!
敌人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的行动,在这里张开了口袋!
“中计了!撤退!交替掩护!”霍野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但敌人的火力太猛,退路被死死封住。突击队瞬间陷入重围,伤亡惨重。
“老大!这边!跟我冲!”
铁牛红着眼睛,带着几个弟兄,主动冲向火力最猛的一个方向,试图为霍野和其他人撕开一道口子。
“铁牛!回来!”霍野急吼。
但铁牛已经听不见了。他如同真正的疯牛,抱着冲锋枪一边扫射一边冲锋,吸引了大量火力。
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在他身上,血花不断爆开,但他依旧屹立不倒,直到打光最后一梭子弹。
霍野眼睁睁看着铁牛身中十数弹,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大树,轰然倒地。
“铁牛——!!!”
霍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理智彻底被悲痛和愤怒吞噬!
他不再想着撤退,不再想着任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些狗娘养的!为铁牛报仇!
他如同被激怒的疯虎,捡起地上的一把大刀(子弹打光了),迎着枪林弹雨就扑了上去!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以伤换命,状若疯魔!身上不断添着新伤,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每一次挥刀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
这股不要命的悍勇,竟然真的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剩下的弟兄们趁机跟着他冲了出去。
霍野没有忘记任务。
在极致的愤怒和悲痛中,他残存的理智让他做出了最疯狂也最正确的决定
——他带着剩下的人,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反向冲进了那个防守因为调动而出现短暂空虚的村庄指挥部!
一场血腥的近距离搏杀后,敌军前线指挥部被连根拔起!
当霍野带着仅存的五名伤痕累累的弟兄,以及用自己破烂的军装勉强包裹好的、铁牛已经冰冷的尸体,踉跄着回到己方阵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所有人都被他们的模样惊呆了。
霍野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刀伤、枪伤遍布,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将他半边脸都染成了红色。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而骇人,只是死死地、用还能动的右手,抱着铁牛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
他将铁牛的尸体轻轻放在战壕里相对干净的一块空地上,然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旁边。
他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沉默地、僵硬地,从自己那被血浸透的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枚黄色的平安符。
只是此刻,它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变成了暗红色,皱巴巴地黏在一起,边缘还沾着些许碎肉。
霍野就那样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掌心那枚血符,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他们敬爱的霍长官这副模样,看着地上铁牛熟悉的、却已毫无生息的面容,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默默地低下了头,压抑的啜泣声在战壕里零星响起。
苏念安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看着霍野那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背影,看着他掌心里那枚刺目的血符,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想要替他检查一下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手臂,霍野猛地一震,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空洞的眼睛看向苏念安,里面是滔天的悲痛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苏念安被他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收回手。
对视仅仅持续了一瞬,霍野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碎的疲惫和脆弱。
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那枚平安符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他……他临死前……塞回给我的……”霍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说……‘老大……替俺……孝敬俺娘……’……”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布满血污的脸颊滑落,砸在那枚血色的平安符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水渍。
铁汉的眼泪,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苏念安的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
她不再试图检查伤口,而是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霍野那因为压抑悲痛而不断颤抖的、宽阔却冰冷的肩膀。
霍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在这个无声的拥抱中,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苏念安抱着,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平安符,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地看着,没有人上前打扰。
这一刻,霍野对兄弟那过命的情谊,化作了刻骨的悲痛。
而这悲痛,也让他将心中那份深沉的情感,更加牢固地、不容置疑地,寄托在了身边这些还活着的战友身上,寄托在了这个会在他最脆弱时,给予他无声安慰的小狐狸身上。
他失去了一个兄弟,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命,去守护还剩下的这一切。
霍野(在心中无声立誓):
铁牛,走好。你娘,就是俺娘。你的仇,老子记下了!剩下的弟兄,念安……老子就是死,也绝不让任何人再动他们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