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只是资料。
是她在游戏入侵后，所有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信息，都被系统地整理、分析、归类。
她的代号【窝囊咸鱼】，她参与过的副本记录，她公开使用过的技能数据……
甚至，连蓝星现实中的信息都被挖得一清二楚。她的亲属姓名、她的学历、她曾经那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作……
全部明明白白地陈列在屏幕上。
就像有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面屏幕前，一寸一寸地解剖她的人生。
虞念的身体僵住了。
但她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想起自己探查过的，关于克洛伊在游戏入侵后获得的天赋——【因果解析】。
当时看到的天赋面板上，神赐天赋介绍中，形容她为“最顶尖的学者”。
虽然不知道克洛伊以前作为学者具体到底是研究些什么的，但显然……克洛伊现在研究的是镜川，以及……虞念。
虞念的目光落在屏幕中央，自己的人像下方。
那里有一行小字，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空白的因果】
什么意思？
什么是……空白的因果？
虞念的呼吸滞了一瞬。
一个念头猛地撞进脑海。
难道，克洛伊用【因果解析】看她时，看到的因果线……是空白的？
因为她的重生？因为她的命运已经被改写，所以本该存在的因果变得混乱、断裂、无法解读？
只有她在克洛伊眼里是空白吗？
所以克洛伊才一次次邀请她加入归零旅社？所以克洛伊才会突如其来的盯上方青眉？所以这一切……是冲着她来的？
这些资料，这个实验室……
是她们在祝安然的幸运指引下“偶然”发现的，还是克洛伊“故意”让她们看到的？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上虞念的心脏。
“虞……虞念……”
祝安然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充满了恐惧。
虞念转过头。
旁边一块稍小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标题。
那标题让虞念的瞳孔骤然收缩——
【自毁神谕计划】
虞念走近了几步。
屏幕上的内容，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认知上。
【自毁神谕计划】
【已完成神谕玩家数量：1834人】
【进行中神谕玩家数量：367人】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
【实验初始镜川区灵能等级：2级】
【实验初始镜川区灵能浓度：2.0】
【当前镜川区灵能等级：2级】
【当前镜川区灵能浓度：2.01987】
……
【基于大量因果解析的因果呈现数据，研究结果暂时表明：镜川灵能浓度与镜川玩家数量呈反比例关系。蓝星镜川玩家自杀率上升时，镜川世界灵力浓度增强，镜川区灵能等级呈上升趋势。】
【基于大量因果解析的因果呈现数据，研究结果暂时表明：高阶天赋等级（A级以上包含A级）镜川玩家自杀，比低阶天赋等级（A级以下）镜川玩家自杀增加的灵能浓度要高。】
……
虞念盯着那些字，每一个都像烧红的铁，烙进她的眼睛。
她终于明白了。
前世，还有这一世，归零旅社一直在暗中推动的【自毁神谕】……到底是什么。
克洛伊在用玩家的命做实验。
用上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去测试、去验证、去挖掘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关系，去探索玩家的死亡，如何影响镜川的灵能浓度。
“疯子……”
虞念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克洛伊……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上一世就知道【自毁神谕】的存在，也知道官方组织“伏羲”一直在追查、在拦截。
可她从没想过，在双方的对抗中，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这么多人。
1834人。
当这个数字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时，虞念才真正体会到，克洛伊的冷血到了什么地步。
那已经超出了人性的范畴。
那是纯粹的、理性的、将人命完全物化的疯狂。
“她到底想做什么……”
虞念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
“没人性的疯子！！！”
“嗬……嗬……”
旁边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吸气声。
祝安然浑身抖得厉害，脸色白得像纸。她死死盯着“1834”那个数字。
她当初，就是被洗脑准备进行【自毁神谕】的玩家之一。
是虞念救了她。
如果没有虞念，她早就从楼顶跳下去，变成那串数字里冰冷的一个“+1”。
可现在，她看到了。
1834。
那不是数字。
是1834个活生生的人。是1834个和她一样，曾经呼吸、心跳、有家人有朋友有梦想的人。
祝安然仿佛看到了1834个自己。
她们的脸在黑暗中浮现，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被操控的、诡异的微笑。她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走向高楼边缘，走向冰冷的铁轨，走向锋利的刀刃……
灵魂被困在扭曲的意识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迈出去。
看着死亡扑面而来。
“呜……”
祝安然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不是悲伤，是恐惧。
是劫后余生的、钻心蚀骨的恐惧。
太可怕了。
这比任何副本里的怪物，都可怕一万倍。
方青眉站在另一边，没有说话。
阴影里，她的拳头已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出了血痕。
退役之前，她是军人。她在战场上见过血，杀过敌。那是你死我活的对抗，是保家卫国的职责。
可那些死在她手里的敌人，数量加起来……都没有屏幕上这个数字多。
而且，这些人不是敌人。
是同胞。
是她曾经穿上那身军装时，发誓要保护的华夏人民。
她的同胞们，就这样毫无尊严、毫无选择地死了。死在一个来自异国的、自诩为“学者”的疯子手里。
变成一串数据。
变成实验报告里的一行结论。
“她怎么敢……”
方青眉的声音低哑，像闷在胸腔里的雷。
“她怎么敢……对这么多华夏人民下手……”
怒火在她心里烧。
烧掉了理智，烧掉了克制，烧成了一片想要毁灭一切的赤红。
她仿佛看到了那些死去的玩家，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有质问，有绝望，还有一丝渺茫的期待——
你会为我们报仇吗？
“她罪该万死！！！”
方青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怒火中，实验室里最终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低低的嗡鸣，还有祝安然压抑的抽泣声。
虞念站在两块屏幕之间。
左边，是她被彻底剖析的人生。右边，是1834条被轻易碾碎的生命。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震惊、愤怒、恐惧……全部沉淀下去。
沉淀成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杀意。
“那我们就去杀了她。”
虞念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风。
祝安然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方青眉也转过脸看向虞念，眼神灼热得像要喷火。
虞念的目光扫过她们，然后落回那面巨大的屏幕上，落回“空白的因果”那行字上。
克洛伊想研究她？
想勘破她的秘密？
或者想用她的“特殊”，来完善这个该死的“自毁神谕计划”？
好啊。
那就来。
看看最后被彻底毁灭的，到底是谁。
虞念转身，走向实验室门口，白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走。”
“去找孟姨。”
“然后——”
她的声音在纯白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冰冷，带着沉沉的重量。
“我们去找克洛伊。”
“送她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