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暗战的硝烟逐渐散去，天雷集团凭借昭思语的临危不乱和王启明的技术支援成功守住了防线，甚至因祸得福，在本地商圈里博得了一个“资金雄厚、应对危机极快”的名声。杜十四作为集团董事长，在公开场合表现得愈发沉稳得体，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只是商业运作中一段寻常插曲。
然而，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那次针对性的金融攻击，其精准和狠辣，绝非“飞机聪”那种只会泼油漆的混混能策划出来的。这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来自更深、更暗处的力量的窥探，仿佛在评估着天雷这块新招牌的成色，以及……杜十四这个新主人的斤两。
这天下午，杜十四在集团办公室处理完公务，习惯性地回到了“天雷刺青”。这里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能让神经稍微放松的“锚点”。背后的不动明王纹身已进入关键的恢复期，奇痒难忍，仿佛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提醒着他那场血肉洗礼的余波未平。
店里，陈墨正在为一位老熟客修补小腿上褪色的鲤鱼纹身。店内流淌着舒缓的蓝调音乐，纹身机发出稳定而令人安心的嗡鸣。阿洋在一旁打着下手，学习着师父如何运用色彩让旧的图案焕发新生。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日常。
杜十四冲陈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习惯性地走向角落那个属于他的旧沙发。只是他坐下时，动作比平时更慢，更小心，避免过度摩擦到背后那片依旧敏感的区域。
石龙正坐在一旁刷手机，看到杜十四进来，低声地叫了声：“十四哥。”他目光下意识地瞟过杜十四的后背，即使隔着衬衫，他似乎也能感觉到那下面蕴含的、令人心悸的力量。关于杜十四背上那幅“大活儿”的传闻，早已通过阿洋和王启明那张守不住的嘴，在极小范围内流传开来，描绘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墨哥巅峰大作，煞气冲天，睇一眼都会吓亲”（墨哥封山之作，煞气冲天，看一眼都心惊）。
石龙自己没见过完成后的全貌，但他是亲眼看着杜十四如何咬着牙熬过那几十个小时的。光是那份非人的忍耐力，就足以让他对杜十四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嗯。”杜十四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飞机聪’果边，还有无声气？（‘飞机聪’那边，还有动静吗？）”
“匿得好埋，好似缩头乌龟咁。（藏得很死，像缩头乌龟一样。）”石龙摇摇头，语气有些烦躁，“但系……最近有啲奇怪嘅嘢。（但是……最近有些奇怪的事。）”
“哦？”杜十四抬起眼。
石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之前跟开秦爷，但系冇参与最后反扑嘅几条老嘢，比如管大沥片仓库嘅‘金牙炳’，同埋以前帮秦爷睇住几个地下赌档啲数嘅‘鬼林’，呢两日，居然托人放咗啲风过黎。（之前跟秦爷，但没有参与最后反扑的几个老油条，比如管大沥片仓库的‘金牙炳’，还有以前帮秦爷打理几个地下赌档账目的‘鬼林’，这两天，居然托人递了些风声过来。）”
“放咗啲风？（递风声？）”杜十四眼神微动，“咩风？（什么风声？）”
“冇讲明，就系暗示话而家外面乱，佢哋净系想搵餐安乐茶饭，以前嘅嘢过咗去就过咗去了，以后有咩吩咐，只要唔系太过火，都好商量咁话。（没明说，就是暗示说现在外面乱，他们只想找碗安稳饭吃，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过分，都好商量。）”石龙挠挠头，“十四，你话佢哋系唔系见我哋搞掂咗金融嗰单嘢，觉得我哋够硬净，想过档呢？（十四，你说他们是不是见我们搞定了金融那件事，觉得我们够硬气，想来投诚？）”
杜十四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背后那尊明王仿佛也在静静聆听着。
这时，陈墨那边刚好完成了一个阶段的着色，正在让客人休息。他洗净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无意间说了一句：“树大好遮荫。但系乜嘢雀都飞过黎，就要睇清楚系咪啄木鸟咯。（树大好遮荫。但是什么鸟都飞过来，就要看清楚是不是啄木鸟了。）”
杜十四闻言，若有所思。他知道陈墨是在提醒他，主动靠拢的，未必都是真心归顺，也可能包藏祸心，或是骑墙观望。
“约‘金牙炳’。”杜十四突然对石龙说，“就话我请佢饮夜茶，地点佢定，我一个人去。（就说我请他喝夜茶，地点他定，我一个人去。）”
“十四！咁有啲危喔！”石龙立刻反对，“鬼知只老嘢会唔会摆个局呀！”（十四！这有点危险啊！谁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设个圈套呀！）
杜十四摆摆手，背后那隐隐的刺痒感让他莫名有些烦躁，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底气：“佢唔敢。而家唔系以前。（他不敢。现在不是以前。）”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同启明负责外围，睇实啲就得。（你和启明负责外围，盯紧点就行。）”
当晚，桂城避风塘酒楼包间内。杜十四独自一人到场时，“金牙炳”已经等着了。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笑容可掬，一颗金门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眼神里却藏着老江湖特有的精明和谨慎。
看到杜十四进来，他立刻热情地起身相迎：“哎呀，十四哥！赏面赏面！快请坐！”
杜十四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地坐下。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动作间，背后的布料偶尔紧绷，勾勒出下方那幅巨大图腾隐约的、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金牙炳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杜十四的后背，笑容更热情了几分，亲自给杜十四倒茶：“十四哥如今系大老板啦，好唔得闲，难得肯赏面同我饮杯茶。（十四哥如今是大老板了，事务繁忙，难得肯赏脸和我喝杯茶。）”
“炳叔客气。”杜十四语气平淡，“直接讲啦，揾我咩事？（直接讲吧，找我什么事？）”
金牙炳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其实冇乜大事。就系觉得而家外面风声紧，尤其系秦……咳，之后，好多兄弟冇咗方向。我睇十四哥你呢排做嘢，够稳，够公道，连金融风暴都顶得住，犀利！我就系想同十四哥你讲声，以后大沥嗰边有咩需要配合嘅，即管出声，我金牙炳一定撑你！（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现在外面风声紧，尤其是秦……咳，之后，好多兄弟没了方向。我看十四哥你最近做事，够稳，够公道，连金融风暴都顶得住，厉害！我就是想跟十四哥你说声，以后河南片那边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出声，我金牙炳一定支持！）”
这话说得漂亮，既表达了善意，又没把话说死，留足了余地。
杜十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锐利地看着金牙炳：“撑我系好事。但系我嘅规矩，同秦爷嗰阵唔同。我嘅场，唔准卖粉，唔准逼良为娼，唔准骚扰普通商户。守我规矩，大家有财一齐发。唔守规矩……”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后果自负。”（支持我是好事。但我的规矩，和秦爷那时候不一样。我的地盘，不准卖毒品，不准逼良为娼，不准骚扰普通商户。遵守我的规矩，大家一起赚钱。不遵守规矩的话……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尤其是当他说话时，背后那尊不动明王仿佛透过衬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让金牙炳这种老江湖都觉得心头一凛。
“当然！当然！”金牙炳连忙点头，“十四哥你嘅规矩，我明白！我就系想搵餐安乐茶饭食啫，打打杀杀嘅日子早就厌晒啦。（当然！当然！十四哥你的规矩，我明白！我就是想找碗安稳饭吃而已，打打杀杀的日子早就过腻了。）”
“咁就好（那就好）。”杜十四站起身，“单我埋咗。以后有嘢，揾石龙就得。（单我买了。以后有事，让石龙联系。）”
他没有多留，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包间。
金牙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抹了一把额头细微的汗珠，喃喃自语：“后生可畏……背后嗰尊嘢，睇怕系真嘅……唉，揾食啫，跟边个唔系跟，最紧要稳阵。（后生可畏……背后那尊东西，恐怕是真的……唉，混口饭吃而已，跟谁不是跟，最重要安稳。）”
几天后，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位曾是秦爷账房之一、外号“鬼林”的干瘦男人，竟然通过曲折的关系，将一份整理好的、关于“飞机聪”几个秘密仓库地点和资金藏匿点的资料，匿名送到了石龙手上。资料详尽得令人咋舌，简直就像一份投名状。
石龙兴奋地把资料交给杜十四：“十四！睇下！‘鬼林’送嘅！呢次睇下‘飞机聪’只死狗仲点匿！（十四！看看！‘鬼林’送的！这次看‘飞机聪’那条死狗还怎么藏！）”
杜十四翻阅着资料，面色沉静。他看向在一旁安静品茶的陈墨：“墨哥，点睇？（墨哥，怎么看？）”
陈墨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那份资料，淡淡道：“识时务先至系醒目人。有人想翻上岸，梗系要交啲路费啦。呢笔钱够唔够斤两，要验过先至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人想上岸，自然要交买路钱。这份钱，够不够分量，要验过才知道。）”
杜十四明白陈墨的意思。他转头对石龙吩咐：“派人去核实下呢几个窦，但系要小心啲，可能有古惑。如果系真嘅……”他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点做。（派人去核实这几个地点，但要小心，可能是陷阱。如果是真的……你知道怎么做。）”
“明白！”石龙摩拳擦掌，领命而去。
杜十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背后那幅不动明王依旧传来细微的痒感，但他心中却一片清明。金融战的冷静处理，纹身带来的无形威慑，加上他对待石龙这些老兄弟始终如一的义气和逐渐显现的、不同于秦爷的公正，似乎正在悄然发酵。
那些在秦爷倒台后失去方向、又不愿跟着“飞机聪”那种疯狗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开始像黑暗中趋光的飞蛾，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这团新燃起的、规则分明的火焰靠拢。
这是一种无声的认可，也是一种全新的挑战。吸纳、整合、甄别……这远比单纯的打打杀杀要复杂得多。他正在以一种更成熟老练的方式，悄然扩张着自己的影响力版图，不仅仅是地盘的扩张，更是人心的归附。
然而，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昭思语的短信，内容让他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刚收到匿名消息，说‘评选推迟’可能与某位评委近期突然收到境外大额资金有关。巧合吗？”
杜十四看着这条短信，手指缓缓收紧。
金融战的余波？还是……新一轮较量的序幕？
那尊烙印在他背后的不动明王，仿佛也感受到了暗处涌动的恶意，无声地睁开了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