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抓住陈默手腕的时候，他整个人僵了一下。她的手很轻，像是快不行了的人最后抓着不放。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风吹沙子：“别信……”
话没说完，手就掉了下去。
陈默低头看她。她脸色苍白，睫毛上有盐粒，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知道她听不见了，可刚才那句话，是她用尽最后力气说的。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也不知道能信谁。
龙宫进不去，台阶塌了，海水涨上来，前面只有一个漩涡。小狼说过，东南方向有人的气息，还有妖域的味道。这地方本来就不该有人来，更没人能活着出去。
但阿渔撑不了多久了。
他抱着她，右脚踩进灰黑色的水里。那水不像海水，特别冷，一碰皮肤就像针扎一样疼。吸力越来越强，整条腿都被裹住了，再不动，就会被拖进去。
他咬牙，抬起左脚。
已经没有退路了。
脚落下的瞬间，水面突然亮起一圈暗光。沉在水底的骨头一块块浮起来，围成一个圈，指向漩涡中心。插在沙地里的黑色角也闪了光，好像在回应什么。
小狼游过来，咬住他腰上的布条。它没说话，但眼神很坚定，盯着他，像是在说：这条路，我认得。
陈默点点头。
他身子一倾，跳进了漩涡。
水流立刻盖过头顶，外面的声音全没了，连心跳都听不清。黑水裹着他飞快往下拉，速度像从悬崖掉下去。他紧紧抱住阿渔，另一只手握紧斩虚剑——剑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以前遇到危险，剑会震动，铁链会发烫，领域也会自动打开。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好像这条路不该被拦，反而被允许通行。
他没时间多想，快要喘不上气了。
就在快憋死的时候，体内骨头忽然发热。左眼一阵刺痛，骨纹浮现，焚天骨狱的领域自己开了，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骨焰护罩。黑水碰到火焰，发出嘶嘶声，被挡在外面。
小狼跟在他旁边，游得很快，一直咬着他的衣服。它不怕这水，甚至比在海面还灵活。
他们一直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流从直下变成横着走。通道变宽了，两边出现石墙，墙上刻着模糊的图案。看不出年代，线条粗糙，画的是人和兽打架——有的尸体插满骨刀，有的脑袋被挖空。
地上全是碎骨头，踩上去咯吱响。
陈默站稳，先把阿渔扶好，靠在肩上。她还没醒，身体冷得吓人。他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水，手指摸她脖子——还有脉搏，很弱，但没断。
小狼爬上岸，抖了抖毛，鼻子动了动，闻了几下。
“这里不是终点。”它说，“前面有扇门。”
陈默抬头看。通道深处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空气很重，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沙子。他往前走一步，脚下的骨头裂了。
突然，左眼的骨纹跳了一下。
脑子里多了些信息，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就是突然知道了。他知道这条路是谁修的，也知道那些骨头为什么会自己排列。
这是试炼之路。
只有背负罪骨的人才能进来。
他没停下，继续走。
越往里越冷。墙上的图越来越多，开始出现长角的妖兽，被锁在柱子上，身上钉着符文。有些画面是它们挣脱后扑向穿长袍的人类修士，墙上溅满血。
小狼走得慢了，耳朵竖着，眼睛盯着前面。
“你感觉到了吗？”它问。
“什么？”
“心跳。”
陈默一愣。他也感觉到了——不是他的，也不是阿渔的。是这个地方在跳，好像地下埋着什么东西，跟着节奏动。
他又走几步，踩到一块平石头。石头裂开，黑烟冒出来。烟不散，变成一条线，往里面飘。
他顺着看过去。
远处有一扇门，半埋在土里。门是黑色的，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上面全是裂痕。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像个戒指。
八枚骨戒突然发热。
他伸手从腰间拿出骨戒。八枚串在一起，轻轻发抖，好像要自己飞出去。
小狼往后退了一步：“不能随便放。”
“我知道。”
他没乱动。那扇门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出口。阿渔临死前说的“别信”，也许就是指这扇门。
但他们已经走到这儿了。
他看着那个凹槽，慢慢抬手。
就在骨戒要碰到门的瞬间，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陈默猛地回头。
水道入口处，黑水翻滚，有什么大东西飞快冲来。腥风扑面，速度快极了。他立刻收回骨戒，一手抱紧阿渔，一手抽出斩虚剑。
小狼低吼，挡在他前面。
水面炸开，一道身影跳了出来。
不是人。
三丈高，全身血红，肋骨插着十二把骨刀，眼睛冒着蓝火——血罗刹！
它落地时，整个通道都在晃，碎石往下掉。看到陈默的瞬间，它大吼一声，直接扑过来。
陈默横剑挡住。
轰的一声，两人撞在一起。他借力后退，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沟。阿渔被他护着，一点没伤。
血罗刹一击落空，转身再攻。
这次它拔出两把骨刀，交叉劈下。陈默翻身躲开，斩虚剑划过它小腿，只打出几点火星，没破防。
这具身体比之前强。
小狼从侧面扑上去，咬住它脚踝。血罗刹一脚踢开，小狼撞上墙，吐了口血，马上又爬起来冲上去。
陈默咬破舌尖，强行开启焚天骨狱第二形态。左眼骨纹暴涨，身上燃起骨焰，三根肋骨刺穿皮肉，变成尖刺。
血罗刹再次扑来。
这次陈默没躲。
他迎上去，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手把斩虚剑从下往上狠狠捅进它胸口。剑卡在骨头里，两人僵住。
血罗刹低头看他，蓝火跳动，忽然开口，声音像铁片刮地：“你进不来……这里不是为你开的……”
陈默盯着它的眼睛：“那你呢？谁让你来的？”
血罗刹没回答，反而笑了。眼眶里的火猛地一亮，胸口玉牌闪出红光——和玄明子、敖烈身上的一样。
陈默明白了。
它是被人送来的。
他不再犹豫，右脚用力蹬地，借力扭身，把斩虚剑狠狠一搅。咔嚓一声，一根肋骨折了，血罗刹惨叫，踉跄后退。
他趁机拉开距离，抱起阿渔，朝门前冲去。
小狼紧跟在后。
血罗刹怒吼，追上来。
十步。
五步。
两步。
陈默冲到门前，毫不犹豫，把八枚骨戒按进凹槽。
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