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迈出第四步时,水已经涨到胸口。玉佩掉进水底的瞬间,青铜匣上的铁链突然震动起来,一道道符文亮起,像是被唤醒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水变得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他。他体内的蓝光又出现了,顺着脊椎往上冲。锁情领域的五条光纹一闪一闪,每闪一次都像刀割一样疼。他咬着牙,伸手摸到了青铜匣。
手指碰到匣子的一刻,一阵冰凉传来,接着是刺痛。他的指腹破了,一滴血流出来,落在匣子上。血没有滑下去,而是渗进了符文里。
泉面上,龙王抬起头。
“它认你。”他说。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飞起,一步踏在水面,直冲过来。青袍飘动,袖口闪过金光。他张嘴喷出一口白气,打在铁链接口处。
高温让水面冒起大片白雾。铁链发出吱呀声,裂缝从接口处蔓延开来。最后一道禁制断了。
咔——
一声轻响,匣盖裂开一条缝。
陈默一手按住匣子,另一只手伸进去,拿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卷轴用暗红丝线绑着,打了七个结,每个结都像干掉的血。他一个一个解开,动作很慢但没停。
卷轴一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字是用血写的,歪歪扭扭,像是写到最后才勉强写下。第一行字映入眼帘,陈默太阳穴就跳了起来。
“八荒血祭非吾所愿……”
后面几个字看不清,但他还是认出了下一句:“域主们借吾之名行恶,屠戮万灵,炼骨成梯。”
他的手抖了一下。
这不是传说中那个用万人尸骨铺路、只为打开飞升门的暴君吗?可这些字看起来,分明是一个人死前的控诉。
苏弦坐在岸边,忽然抬头。
“念出来。”他说。
陈默低头继续读:“吾本凡躯,逆命登仙,创心象领域不过为护一方安宁。岂料信我者反噬我,敬我者囚我魂,八大域主合谋,斩我于天门之下……”
声音越来越低。
阿渔站在浅水区,耳后的小鳞片微微发亮。她盯着卷轴,忽然开口:“别看了,太危险。”
“还没完。”陈默说。
他翻到下一页,字更乱了,有些地方被血糊住了。他努力辨认:“第八枚骨戒不在他人之手……而在东荒深处,埋于罪火之下。然此戒非钥,实为祭品之一。若集齐八戒,非启飞升,乃成血祭之引……”
他猛地抬头。
“我们错了。”他说,“不是靠骨戒破局,而是有人想让我们把钥匙送到他们手里。”
苏弦的手搭上了琴弦。
他没弹,只是轻轻按着,像在感觉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泉边,伸手碰了碰卷轴。
指尖刚碰到纸,手就抖了一下。
“是真的。”他声音有点哑,“这是骨尊的笔迹。我在天机阁见过他留下的残页……左边倾斜,右边收得急。没人能模仿。”
他抬头,盲眼望着前方。
“他不是屠夫。”他说,“他是被当成屠夫杀死的。”
陈默继续往下看。最后几行字很小,挤在角落:“若有后来者见此札,切记——心象非劫,执念为刃。莫信天梯,莫拜神明。真正的路,从来不在天上。”
话刚说完,卷轴突然烧了起来。
火从边上开始,烧得很慢,但扑不灭。陈默没松手,任由火焰烧到指尖,直到最后一个字变成灰烬,从指缝飘走。
他低头看掌心,发现有一抹红色留在纹路里,像血,又不像。
这时,苏弦说话了:“匣子里还有东西。”
陈默回头,看见半开的青铜匣底部,静静躺着半枚骨戒。断口整齐,像是被人掰断的。戒面上刻着一个字——“罪”。
他伸手取出,刚握进手心,左眼突然发烫。骨纹自动浮现,锁情领域差点失控,又被压了下去。
“这是第三枚?”阿渔问。
“不是。”苏弦摇头,“八骨将的戒都是完整的。这个……是骨尊自己戴过的。”
陈默把半枚戒紧紧攥在手里。金属贴着皮肤,却不觉得冷,反而像在吸他的温度。
阿渔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他胳膊:“快上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脚下的水就开始翻滚。原本平静的泉水像煮开了,咕嘟冒泡。水底传来闷响,一声比一声重,好像有什么要出来。
苏弦立刻退到岸边,手指拨动琴弦,弹了一段短音,稳住大家的心神。
龙王站着没动,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护住全身。
陈默还想再看一眼青铜匣,却发现整个匣子正在下沉。铁链绷得笔直,却被一股力量往下拽,石柱底部开始裂开。
“走!”龙王喊。
陈默转身往回走,每一步都很吃力,像踩在泥里。阿渔蹚水迎上来,抱住他手臂,用力往岸上拖。
两人快要踏上浅水区时,水面猛然炸开!
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带着尖锐的风声。是一杆长戟,通体银白,上面缠着黑符,戟尖不沾水,直指天空。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
它悬在空中,缓缓转动,最后,戟尖对准了陈默手中的灰烬和半枚骨戒。
风停了。
连水也静止了。
苏弦的手死死按在琴弦上,不敢动。
阿渔挡在陈默身前,耳后的鳞片完全展开,闪着冷光。
龙王看着那杆戟,低声说出三个字:“沧海戟。”
话音落下,戟身轻轻一震,像是回应。
陈默低头看掌心。
风吹开一点灰烬,露出底下一丝赤红。颜色和卷轴上的血一模一样。
他手指收紧,想把剩下的灰烬握牢。
沧海戟的戟尖,慢慢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