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手里还抓着那块玉佩的残片,水顺着手指往下滴,很冷。
玉佩刚碰到残片,突然变得很烫。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胸口猛地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面冲。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泥里。
“陈默!”阿渔赶紧跑过去扶他。
他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像火烫的东西掉进了雪里。
苏弦马上坐下,把骨琴放在腿上。手指一碰琴弦,声音就传了出去。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他围住,空气有点震动。
“别动。”苏弦低声说,“你体内的气息乱了。”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刚才握玉佩的地方,皮肤下面有一条蓝光在动,细细的一线,正顺着胳膊往上爬。
他咬牙撑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晃了一下。眉心的老伤开始发烫,越来越热,好像要裂开一样。
他身后的“锁情”领域刚亮起来,两个角突然碎了,变成灰飘下来,然后消失了。
阿渔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拿出玉佩。她看着背面四个字——“东荒陈氏”,发现边缘有幽蓝的光点,和他皮下的光一样。
“是它?”她抬头问,“这块玉还有问题?我们不是用龙血解开封印了吗?”
陈默摇头,喘得很重:“不是玉的问题……是誓约……还在追我。”
苏弦手指快速拨动琴弦,琴声加快。“安魂曲”一遍遍响起,想把乱掉的灵气压回丹田。但第三遍弹完,他忽然停手。
“不对。”他说,“他的丹田里有东西。”
“什么?”
“符文。”苏弦摸了下琴尾,指尖划过“斩虚”两个字,“巫族的古印,刻在灵根上。这不是外来的,是随着血誓种进身体里的。”
陈默闭上眼。他能感觉到那个地方在跳,一下一下,像另一个人的心脏长在他体内。
他想起苗阿婆说过的话——只要对巫族出手,心象领域就会受损;第三次焚天骨狱爆发时,整个领域会彻底崩塌。
现在才第一次反噬就这么严重。
以后怎么办?
“必须去龙宫。”他说,“只有龙王知道怎么断誓。”
阿渔抓住他的袖子:“你现在这样,能撑到那里吗?”
“不去不行。”他睁开眼,“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在这里。”
苏弦站起身,背上骨琴。他眼睛看不见,但站得很直:“我陪你走。琴还能弹几轮‘安魂曲’,路上再发作,我能压住。”
阿渔把玉佩收进怀里,贴着胸口。她伸手扶住陈默另一边肩膀:“我也不会走。你要倒,我们一起扛。”
三人站在寒泉边,谁都没动。
风吹过来,带着湿气。陈默低头看脚下,刚才吐血的地方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深色印记。
他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骨头发出咯吱声。
不是错觉——是他的肋骨在响。自从觉醒焚天骨狱后,每次突破都要断骨引灵气。这些年断了多少根,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这次的声音不一样。像是体内某处旧伤被撕开,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扎根。
他又走一步。
眉心更烫了。左眼发热,眼前浮现出淡淡的骨纹——那是心象领域的印记,平时只在战斗时出现。
现在它自己出现了。
“你还撑得住吗?”阿渔小声问。
“还行。”他说,“就是路有点远。”
“我知道。”她抓紧他胳膊,“但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苏弦走在最后,一手搭在琴匣上,耳朵微微动。他在听陈默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旦变慢,他就准备弹琴。
他们沿着河岸走,没有回头。
走了大概半里地,陈默突然停下。
“怎么了?”阿渔问。
他没回答,左手猛地按住肚子,整个人弯下去。喉咙里发出闷哼,接着又吐了一口黑血。
这一次比之前多。
血溅在草叶上,草叶立刻变黄卷曲。
苏弦马上坐下弹琴。这一回他用了全力。“安魂曲”不再轻柔,变得急促,一波接一波打在陈默身上。
阿渔抱住他肩膀,感觉他在抖。冷汗从额头流下来,混着血滴到下巴。
“撑住。”她咬牙,“再撑一会儿。”
陈默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看见自己手指发青,不停发抖。丹田越来越胀,快要炸开。
他用力掐大腿,靠疼痛让自己清醒。
苏弦琴声一顿,皱眉,手指停在一根弦上。
“符文动了。”他说,“它在回应什么。”
阿渔立刻摸出玉佩。这次她没拿出来,只是隔着衣服感受。果然,怀里的玉佩在发热。
“是它?”她问,“玉佩在引动符文?”
“不完全是。”苏弦摇头,“玉佩只是媒介。真正触发的是记忆。你碰它的时候,想起了什么?”
陈默终于喘过气,靠着阿渔站直,声音沙哑:“我想起了……我爹给我挂玉佩那天。他说,这是娘留下的。”
话刚说完,他左眼的骨纹突然一亮。
同时,丹田里的符文也闪了一下,蓝光顺着经脉爬上胸口。
“原来是这样。”苏弦低声说,“血誓不只是惩罚行为,它还在吞噬记忆。你每回想一次过去,它就更强一点。”
阿渔着急:“那怎么办?他不能回忆以前的事?”
“不是不能。”苏弦说,“是要小心。有些记忆藏着钥匙,也可能连着锁链。”
陈默擦掉嘴角的血,看向远方。天还没亮,山影模糊。他们要去东海。
他还记得阿渔说过,龙宫沉在最深的海眼下。入口被寒泉封住,三百年才开一次。
三天后的半夜。
他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到。
“走吧。”他说。
“你还走得动?”阿渔盯着他脸。
“能。”他迈步,“不走,就真死了。”
苏弦没再多说,默默跟上。
阿渔扶着他,三人继续走。
每一步都很重。陈默鞋底沾满泥和血,不敢快,也不敢停太久。他知道,只要停太久,下一波反噬会更厉害。
他们走过一片石滩。月光照在石头上,泛着冷光。
陈默忽然觉得脚下发软。低头一看,影子歪了——不是光线问题,是他身体在倾斜。
“又要来了。”他说。
阿渔立刻停下:“苏弦!”
苏弦已经坐下。琴声刚响,陈默就跪倒在地。
这一回没吐血。他蜷缩起来,双手抱头。眉心烫得吓人,左眼骨纹不停闪,像是要破皮而出。
“丹田……”他咬牙,“压不住了。”
苏弦加快手指速度。琴声像刀一样,一层层切进去。他能感觉到乱流被压住,但符文还在蔓延,已经到了脊椎,正往脖子爬。
阿渔把手贴在他背上,感受到一股热流在皮肤下游走,越来越快。
“陈默!”她喊。
他没反应。
眼睛睁着,却没有焦点。嘴里轻轻念出一个名字:“……娘。”
苏弦手指一抖,差点断弦。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他说,“再晚,他就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阿渔点头。她用力架起陈默一条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听见了吗?”她贴着他耳朵说,“我们在走。你不准停下。”
陈默眼皮动了动。
他没说话,但脚踩在地上,用力走出一步。
他们再次出发。
天边渐渐变白。
风吹过树梢,树叶轻轻晃。远处传来鸟叫,一声接一声。
陈默被两人扶着往前走。左眼还在亮,骨纹没消失。每一次心跳,那纹路就闪一次。
像某种倒计时。
阿渔贴身藏着玉佩。它还在发热,但不烫手。她知道这热度不会消失,除非找到答案。
或者,付出代价。
走到河湾拐角,他们停下来休息。
陈默靠着树干,呼吸慢慢平稳。睁眼后第一句话是:“我没忘。”
阿渔看着他。
“我记得我爹。”他说,“我记得那盏灯。我记得他说的话。”
苏弦坐在旁边,手指轻轻碰琴弦:“记住可以。但别让它把你拉进去。”
“我知道。”陈默说,“所以我不能停。”
他撑着树干站起来。
腿还在抖,但他迈出一步。
阿渔和苏弦立刻跟上。
三人继续往前。
太阳升起来了。
陈默走在前面,步伐慢但很稳。左手一直按着肚子,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阿渔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有多疼。
但她也知道,他不会回头。
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晨光中。
一只灰鸟从树上飞起,朝着东方海域飞去。
翅膀划过天空,影子短暂盖住了地上那一串带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