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手指刚碰到琴面，一滴血就落了下来。
血顺着断掉的琴弦流下，在琴身上留下湿漉漉的一道痕迹。陈默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阿渔也收回望向山口的眼神，眉头皱得很紧。
“又来了。”苏弦低声说。
他没有把手拿开，反而用力按了下去。琴身轻轻震动，好像有了反应。这震动不是外面传来的，是琴自己发出的。
陈默走到他身边蹲下，左手压住眉毛的位置。那里很烫，比之前更严重。他闭了下眼，脑子里闪过一股熟悉的凶狠气息——是敖烈留下的神魂印记，以前在龙宫打过一次。
“是他。”陈默睁眼，“正往这边来。”
阿渔耳朵动了动，耳后的鳞片微微张开。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拉住陈默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半步。风从东南边吹来，带着铁锈味，还混着腐烂草叶的味道。
苏弦把整只手贴在琴面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不是普通的响动。是‘唤骨曲’变了调……有人用同样的骨头乐器让它响起来。”
陈默盯着他问：“谁有这种东西？”
“魔宗。”苏弦声音很小，“只有他们还有完整的骨将遗物。这琴本来就是用人肋骨做的，它能认出同类的声音。”
话刚说完，远处雾里传来一声低鸣。
不是风，也不是野兽叫。那声音像是钻进骨头里，让人牙根发酸。陈默左眼一热，皮肤上浮现出骨纹，焚天骨狱领域自动收紧，护住心脏。
阿渔咬牙，双手撑地才稳住身体。她体内的龙族血脉对这种邪音特别敏感，这一声几乎打乱了她的呼吸节奏。
苏弦猛地抬头，手指划过断弦，强行弹出半段《安魂引》。声音撞进浓雾，几秒后反弹回来，已经变了样——不再是清亮的音，而是很多声音混在一起的哭喊，像无数人在死前尖叫。
“他们在路上抓了人。”阿渔喘着气，“那些声音……是活人被炼成了骨灯的燃料。”
陈默站起来，解开剑匣的第一道铁链。哗啦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楚。他握紧手里的碎骨戒，用内火温养里面的印记，探向东南方向。
没有回应。
前面的气息不属于八骨将，也不是封印松动带来的波动。这是纯粹的杀意，夹着魔气一路压过来。
“不是试探。”陈默说，“是冲我们来的。”
苏弦撒下最后一把定魂香，灰蓝色的烟升起时，琴身安静了一瞬。他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呼吸又浅又急。
“走不了。”他说，“他们已经堵住了两边山路。我能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动，像是埋了阵法的线。”
阿渔看向陈默：“退回寨子呢？”
“来不及。”陈默摇头，“苗阿婆刚封山七天，禁制还没稳，硬闯会触发反噬。而且——”他顿了顿，“他们就是要逼我们在野外打架。”
三人背靠背站好。陈默站在最前面，右手搭在剑匣的锁扣上。阿渔退到左边半步，双掌蓄力，皮肤下泛起银光。苏弦盘腿坐下，骨琴放在膝盖上，手指一直贴着琴弦。
雾开始散了。
一个黑影从山脊那边走过来。
他穿着黑色鳞甲，肩上扛着一把大戟，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一下。后面跟着八个魔修，每人手里提着一盏骨灯，灯焰是暗红色的，照到的地方，枯草迅速变干、化成粉末。
陈默瞳孔一缩。
“敖烈。”
那人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一个魔修上前，高高举起手中的骨灯。灯焰闪了一下，显出灯座上的铭文——一个残缺的骨戒图案，和陈默手里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苏弦突然咳嗽，一口血喷在琴面上。
琴身剧烈一抖，裂缝再次裂开。他用手死死按住，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盏灯，是用第三骨将的骨头炼成的。
“它不是提醒危险。”苏弦声音沙哑，“它是认出了主人。”
陈默没回头，但肩膀绷得更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骨琴会自己响——它感应到了同类，就像狗闻到了血腥味。
敖烈走到十丈外停下。
他看着陈默，嘴角微微扬起：“东西交出来，给你个全尸。”
陈默不动。
阿渔小声说：“他后面那三盏骨灯……火焰颜色不一样。”
陈默仔细看，果然。那三盏灯的火焰是深黑色的，边缘带紫，烧的时候没有声音，也不照出影子。更奇怪的是，灯上的符文是反着刻的，像是从尸体里面拓出来的。
“人还没死透。”苏弦喘着气，“他们在用没断气的人炼灯，留住怨念，增强威力。”
敖烈抬手，后面的魔修齐步向前半步。
骨灯排成弧形，红黑交错的光在地上投出一片扭曲的影子。那影子不像人，也不像动物，倒像某种正在拼凑的东西。
陈默左手攥紧碎骨戒，右手慢慢拉开剑匣第二道锁扣。
铁链滑动的声音在空地上特别刺耳。
阿渔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她体内的龙血开始翻腾，皮肤下的银光越来越亮。只要陈默一声令下，她就能强行变身，哪怕身体还没好利索。
苏弦把沾血的手指重新放回琴弦。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战，躲不掉了。
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最后。
但他还是拨了一下弦。
一个音，很短，却穿透了所有杂音。
远处，敖烈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盏黑灯，灯焰剧烈晃动，差点熄灭。下一秒，队伍中有三盏灯突然炸开，碎片和血雾喷了一地。
陈默抓住机会，一步冲上前。
他的左眼彻底燃烧起来，骨纹爬到半边脸。焚天骨狱领域一展开，地面裂开，一道暗红火线直扑最前面的魔修。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脚踝就被火线缠住，整个人飞出去七八丈远，落地后没了动静。
敖烈怒吼，举起大戟。
戟尖指向陈默，空中立刻出现一个黑色漩涡。陈默不退反进，左手甩出铁链，缠住旁边的石头，借力跳起，直扑敖烈脸前。
阿渔同时出手。
她双掌推出，一道冰蓝气流横扫过去，打中两个拿灯的魔修。两人身体瞬间结霜，骨灯摔在地上碎成几截，里面的火焰闪了两下，彻底灭了。
苏弦坐在原地，十指快速拨动琴弦。
琴声不再柔和，变成一阵密集的爆响。每个音符都像钉子一样扎进敌人中间。三个魔修抱住头惨叫，眼耳鼻都在流血，倒地抽搐。
敖烈用大戟挡住陈默的铁链，金属相撞冒出火花。他一脚踹在陈默胸口。陈默闷哼一声，借力翻身撤退，落地时滑了两步，脚跟碾碎一块石头。
他抬头看向敖烈。
对方一点伤都没有，呼吸平稳。
而他自己，肋骨处一阵钝痛，嘴角渗出血丝。
阿渔跑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能打吗？”
陈默擦掉血，点头。
苏弦突然喊：“小心！”
话音未落，地上那些熄灭的骨灯残渣开始抖动。黑色粉末自动聚拢，变成一条条细线，迅速爬向三具倒地的魔修尸体。
陈默瞳孔一缩。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这些灯根本不是为了照明，也不是为了增强魔气。
它们是用来复活死人的。
粉末钻进尸体的眼睛、鼻子、嘴巴，原本没气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三人缓缓坐起，双眼漆黑，嘴里发出怪叫。
敖烈冷笑：“我说过，东西交出来，给你个全尸。”
陈默盯着那三个站起来的魔修，慢慢拉开剑匣第三道锁扣。
铁链一层层打开，发出冰冷的声响。
他没说话。
只是把剑匣往前一送。
咔哒一声，最后一道锁扣开了。
剑匣盖子自动掀开，露出里面缠满铁链的黑刃。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地面再次裂开。
阿渔站到他右边，双手凝出冰刃。
苏弦十指悬在琴弦上，指尖全是血。
三人排成一排，面对九个敌人，还有即将完全复活的三具尸体。
敖烈举起大戟，指向天空。
黑色漩涡转得更快，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迈出一步。
他的脚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