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各路大佬云集地曹司外,那一道道或探究、或惊疑、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堂内。
眼前的景象无需多言——高踞主位、周身隐现金光的陌生女子(我),瘫软如泥、魂气溃散的地曹司主事刘盈,面沉似水、气压低沉的秦广王,以及侍立一侧、气息已然蜕变并自称“承天殿供奉”的肖龙……
这些修行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家伙们,心中瞬间便勾勒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秦广王手下的人不开眼,惹到了这位新现世、且似乎能量不小的“承天殿主”,踢到了铁板,正被当面问责。
一时间,各种心思浮动。
有些与秦广王不甚和睦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更多则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纷纷开口,说些“恭喜殿主归位”、“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我等不便打扰”之类的场面话,打算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诸位前辈,请留步。”
我清朗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位冥界巨擘的耳中。
刚刚转身或酝酿告辞的大佬们,身形微微一顿,重新将目光投向我。
(内心oS:来都来了,还想走?正好借你们这群大佬的势,把该办的事办了,该说的话说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第一次面对如此多恐怖存在的紧张感(多亏了如意镯带来的宁静与力量感),从主位上站起身,对着堂下堂外黑压压一片的冥府高层,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礼数,也是宣告。
“承蒙诸位前辈感应而至,晚辈,长乐界承天殿现任殿主,在此有礼了。”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威严、或诡异、或深不可测的面孔,声音逐渐稳定,“借此机会,晚辈有两件事,需向冥府诸位同道说明,并恳请诸位相助。”
众人静默,等待下文。
“第一,”我朗声道,“承天殿确已现世,坐落于南都长乐界。殿中传承信物‘还阳令’,亦为镇殿之宝,由本殿主执掌。 此令关乎阴阳一线生机,意义重大,向不轻示于人。”
提及“还阳令”,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复杂,但更多的是震惊与恍然——原来那搅动风云的“还阳令现世”传闻,根源在此!
“然而,”我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与肃杀,
“自长乐界初显,便有一股潜藏于暗处的势力,屡次三番觊觎我界域之利,更将贪念动到了‘还阳令’之上!
近日阳间连番风波,肖镇抚使蒙冤,我殿中管事遭劫,乃至冥界‘万千邪祟’异动之谣,背后皆有其黑手推动!
更可恨者,此番阴谋的指挥节点与部分关键人物,竟隐匿于冥府辖境之内!”
我环顾众人,将矛头直指冥界内部问题:
“晚辈深知,冥府诸位前辈执掌轮回,公正严明,绝不容此等蠹虫祸乱阴阳。
故,晚辈在此公开恳请,望冥府各位前辈、同僚,能协助我承天殿,彻查此股潜藏势力,揪出幕后黑手,以正视听,以安两界!”
这番话,既公开了承天殿与还阳令,占据了道义和名分高地,又将调查矛头引向冥界内部,把在场的冥府大佬们或多或少都“拉上了船”。
他们或许各有算盘,但在“维护冥府秩序、清除内部隐患”这个大义名分下,至少明面上很难直接拒绝。
说完这席话,我将目光缓缓移向一直沉默旁听的秦广王蒋子文。堂内堂外的气氛,也随之再次紧绷。
“第二件事,”我的语气平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便是今日地曹司之事。秦广王殿下在此,晚辈不敢僭越。然,我承天殿供奉肖龙,及殿中属员任五六、钱广,无故遭地曹司构陷擒拿,更被私刑加身,意图逼问夺宝,此乃事实。
刘盈主事已部分招供,其行虽受宵小蛊惑,但擅权枉法、伤我殿人之责,不可不究。当着冥府诸位前辈的面,晚辈斗胆,请秦广王殿下,给我承天殿,一个交代。”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了秦广王身上。
这位十殿之首的脸色,在众多同僚的注视下,变得更加深沉。
他缓缓从旁听的座椅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他先是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刘盈,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沉吟片刻,仿佛在权衡,又仿佛只是在组织语言,秦广王终于开口,声音洪钟,带着冥府之主裁决生死的无情威严:
“地曹司主事刘盈,身为冥府司曹,不思恪尽职守,反受外邪蛊惑,收受贿赂,擅动刀兵,构陷他界要员,私动刑罚,其行可鄙,其罪当诛!”
他每说一句,刘盈的魂体就透明一分,几乎要彻底消散。
“然,念其最终招供,未酿成更大恶果,本王裁定:剥去其一切神职鬼籍,打入第八殿,火热大地狱,受刑三千载,以儆效尤!刑满之后,再打入畜生道,轮回三世,偿其贪痴之孽,三世之后,方可再议为人!”
冰冷无情的判决落下,宣告了刘盈悲惨的结局。
三千载地狱酷刑,三世畜生轮回……这惩罚,不可谓不严厉,也彰显了秦广王维护法度、切割干净的决心。
随即,秦广王目光转向受伤的任五六和老钱,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补偿意味:
“至于承天殿任、钱二位所受伤害,乃我冥府下属之过。着冥医馆最高医正亲自诊治,不惜代价,直至二人伤势魂魄尽复! 此外,作为补偿,赠予二位‘固魂丹’、‘凝神散’各三瓶,以助修行。”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我,又补充了一条颇有分量的承诺:
“即日起,任五六、钱广,可凭此令,”他屈指一弹,两道黑色的令牌虚影落入任五六和老钱手中,
“在符令有效期内,可依规随意穿梭阴阳两界,冥府各常规关隘,不得阻挠。”
秦广王说完,目光看向我,那意思很明显:这个交代,你可满意?
我再次抱拳,对着秦广王深深一躬,语气诚恳:
“晚辈代承天殿上下,谢过秦广王殿下公正裁决与厚赐! 殿下赏罚分明,维护两界和睦之心,晚辈感佩!”
随即,我转向堂外依旧停留的冥府众大佬,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朗声道:
“今日多谢诸位前辈莅临。琐事纷扰,让诸位见笑了。我承天殿初立,百废待兴,眼下尚有一桩关乎此番阴谋的关键之事亟待处理。
待此事尘埃落定,真相大白之后,晚辈必在长乐界设宴,郑重邀请冥府诸位前辈、同僚光临,把酒言欢,共商两界和睦之道!”
这番话,既给了众大佬离开的理由(我们不耽搁你们,我们自己也忙),又抛出了一个未来的宴请承诺,将稍显紧张和尴尬的气氛缓和下来,留下了后续接触的引子。
果然,众大佬闻言,神色各异,但大多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开始陆续收敛、退去,天空中的异象也逐渐消散。
我见时机已到,不再耽搁。对肖龙、任五六、老钱示意了一下。
肖龙会意,上前一步。任五六和老钱也勉强站直身体。
我最后对秦广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念微动,神识轻引,沟通手中玉镯。
淡淡金光将我们四人笼罩。
下一刻,在地曹司众鬼差判官以及尚未完全离去的冥府大佬们注视下,我们的身影由实转虚,迅速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冥界这森严的大堂之中。
眼前光影流转,阴冷压抑的气息迅速被阳间特有的、略带喧嚣的生机之气取代。
我们,回到了长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