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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祥子挂断电话后,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久久没有动弹。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天蓝色的长发。

周围是喧嚣的城市噪音,车流声,行人匆匆的脚步声,远处商店播放的音乐声......

但这些声音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隔在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电话挂断后那令人心悸的寂静,以及回荡在耳边的、睦那带着犹豫和哭腔的话语。

「微妙......」

「开心......」

这两个词,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微妙。

Ave mujica...是“微妙”的吗?

她想起组建这个乐队之初,自己那偏执的决心。

要用音乐赚钱,要变得足够强大,要摆脱令人窒息的家庭和过去,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丰川祥子即使失去了一切,也能重新站起来。

她选择了最极端、最戏剧化、也最可能吸引眼球的方式。

暗黑哥特的风格,复杂沉重的世界观,戴着面具的匿名演出...一切都是精心计算过的。

她拉拢了一直想要联系她的天才主唱初华,找来了技术过硬且行事沉稳的海铃,甚至接受了那个看起来跳脱不靠谱但鼓技确实了得的若麦。

还有睦。

若叶睦。

她最初拉拢睦,理由很复杂。

一部分是确实需要她的吉他技术,睦的演奏有种独特的、安静而坚韧的力量,很适合Ave mujica的音乐。

另一部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是一种近乎执念的占有。

crychic已经碎了,但至少,她要把其中一部分碎片牢牢抓在手里。

睦的沉默和顺从,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她知道睦并不完全适应Ave mujica的风格,知道她很多时候只是被动地跟随,知道她心里可能还装着别的东西。

但她不在乎。

或者说,她强迫自己不去在乎。

只要乐队能运转,能赚钱,能走向成功,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搁置。

她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

“微妙”。

原来在睦心里,这段为了共同目标,至少是她单方面认为的共同目标,奋斗的日子,只是“微妙”的吗?

那什么才是“开心”?

crychic?

那个最后被她亲手砸碎、所有人都在雨中痛苦哭泣的crychic?

睦说,在crychic的时候,是“开心”的。

是啊。

那个时候,或许真的是开心的。

没有沉重的经济压力,没有必须成功的执念,没有复杂的人偶戏剧,没有面具后的伪装。

只是几个因为音乐聚在一起的、笨拙又真诚的少女,在狭小的排练室里,分享着微不足道的快乐和烦恼。

灯写的那些充满幻想的歌词,立希总是暴躁却认真的鼓点,素世泡的红茶和温柔的微笑,白林沉默却可靠的吉他声,还有......

她自己,坐在键盘前,说着“想用音乐传达无法言说的心情”时,眼里闪烁的、她自己都快忘记的光芒。

那个时候,她是真心相信着“命运共同体”,相信着乐队是能分享喜悦、分担痛苦的存在。

直到现实冰冷的雨水将一切浇灭。

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离开,用谎言和伤害筑起高墙,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剩下的碎片,也能逼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组建Ave mujica,是她给自己选择的、新的道路。

一条更加现实,也更加孤独的道路。

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强大,就能填补内心的空洞,也能给跟随她的人带来...至少是物质上的保障和舞台上的成就感。

但现在,睦告诉她,在Ave mujica的感觉是“微妙”的。

而在那个已经破碎的crychic,却是“开心”的。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她站在街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道路,产生了清晰的质疑。

她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成功?为了证明自己?

那跟随她的人呢?

初华、海铃、若麦...还有睦。

她们真的从Ave mujica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吗?

还是说,只是被她强行拉上了这条她认为“正确”的船?

尤其是睦。

那个总是沉默,总是顺从,却在失去“某种东西”后崩溃到无法弹奏吉他,甚至下意识说出“微妙”的睦。

她真的...快乐吗?

在Ave mujica,真的找到她的“归宿”了吗?

还是说,她所谓的“归宿”,其实一直停留在过去,停留在那个有白林、有crychic残影的“家”?

这个认知让祥子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不甘、恼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淡淡的酸楚。

她一直以为,自己把睦拉进Ave mujica,是在“拯救”她,是在给她一个新的方向。

但现在看来,或许她只是又一次,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这个笨拙的、不擅拒绝的少女。

就像当初她强行组建crychic,又强行解散它一样。

她好像总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伤害着身边的人。

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长时间练习键盘而带着薄茧的指尖。

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她点亮屏幕,看着通话记录里“若叶睦”的名字。

她想立刻再打过去,想质问,想解释。

但她最终没有。

质问什么呢?

质问睦为什么不说“开心”?

强迫她说出违心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解释什么呢?解释自己组建Ave mujica的苦衷?

那些现实的压力和不堪,她从未对任何人详细说过,现在又何必拿出来当借口?

挽回什么呢?话语一旦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

她比谁都清楚。

她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残酷的“反馈”,需要时间去重新审视自己一路走来的选择,也需要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Ave mujica还得继续演出。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和现实对抗的唯一武器。

但或许...可以稍微调整一下?

她不知道。

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

她在街头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惯常的、带着硬撑的决绝。

无论内心如何动摇,现实的问题必须解决。

睦暂时无法弹吉他,乐队需要调整。

她需要通知其他成员。

她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她解锁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她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

最终,她选定了几个人。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编辑着简短的信息。

一条。

两条。

三条。

信息发送出去。

她没有等待回复,直接收起手机,转身,融入了东京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背影依旧挺直,脚步也依旧坚定。

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下,似乎压上了更多沉重的东西。

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除了惯有的固执和疲惫,似乎也多了一丝亟待理清的、复杂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