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巴不得楚砚昭立刻拒绝，最好说得狠一点，那样她便可以顺势上演一出“为赎罪不惜长跪不起”的戏码！
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的诚心与痛苦，让她在众人眼中成为一个知错能改、甘愿受罚的善良女子。
“砚昭姐姐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忽然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缓缓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那我现在就出去跪着。什么时候你点头了，我什么时候才起来！我愿意用行动证明我的悔意！”
楚砚昭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站得笔直。
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手中紧攥着皇上袖子的手，半点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的呼吸很轻，心跳也很稳，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三皇子要不是顾忌皇上和太子都在场，不能随便乱动，早就冲上去揪住楚砚昭问她到底想怎样了。
他气得脸色发青，胸膛起伏不定，拳头暗暗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顺的楚砚昭今天会如此固执，不肯给任何人台阶下。
二皇子却在心里冷笑。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以前还真小瞧了楚音音——这丫头，装得一手好可怜，演得一套好戏。
只是如今这局面，恐怕不只是为了博取同情那么简单……
没想到这丫头烧刚退，身子还没好利索，心思就已经活络起来了，装可怜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她那副苍白的小脸配上颤抖的嘴唇，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乍一看确实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可谁又不知道，这份柔弱底下藏着多少算计？
方才还咳嗽不止、气息微弱，转眼就能坐起身来，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句句带刺——这哪里是病得快断气的人该有的模样？
分明是演技精湛，拿捏人心的高手。
好在他醒得早，现在看清她的真面目还不算迟。
至少比老三那个傻愣愣的家伙强多了——人家明明在演戏，他还真信以为真，恨不得替她求情！
二皇子冷笑一声，心底泛起一丝讥讽。
他向来心细如发，看人极准，哪会轻易被几句软话蒙蔽？
相比之下，三皇子就太过天真了。
平日里读书尚可，一遇这种情感纠缠便乱了方寸。
楚音音不过是抽了几声，抹了两把眼泪，他就立刻皱眉咬唇，眼神闪躲，仿佛做了什么天大亏心事似的。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曾因楚音音“病重”而连夜请太医，甚至想跪着为她熬药？
那太子呢？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二皇子便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高座之上的太子。
太子神色如常，端坐在紫檀木椅中，一手轻搭在扶手上，指尖微微摩挲着雕花边缘，面容平静得如同深秋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目光低垂，似在沉思，又似漫不经心，好像眼前这场你来我往、情绪激荡的对峙不过是一出无关紧要的皮影戏。
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更别提开口插话。
这反应让二皇子有点意外。
他原以为，以太子素来的性子，即便不愿当面责难，至少也会略有动容，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
可此刻的太子，冷静得近乎冷漠。
没有怒意，没有同情，甚至连一丝评判的情绪都未流露。
这份沉得住气的定力，令人不禁生畏。
其实太子心里清楚得很。
楚音音这一连串举动，根本就是在试探自己还能不能留在宫里！
她知道皇上近来对她失望至极，前些日子接连犯错，险些酿成大祸，早已失去宠爱。
如今突然装病哭诉，博取众人同情，目的昭然若揭——她想用“悔过”换回一线生机，妄图借着亲情与仁慈的名义，重返昔日风光。
可她忘了一点：在这紫禁城中，眼泪从来不是免罪金牌，尤其是虚假的眼泪。
皇上精明着呢，这些表演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子何必跳出来说话，反而显得多余？
皇上不动声色，正是要观察各人反应。
谁真心，谁假意，谁冲动，谁沉稳，全都在这一场戏里暴露无遗。
若是此时贸然站出替任何人说话，反倒会被视为立场不正，有失公允。
太子深知这一点，故而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最锋利的旁观者姿态，也是最稳妥的政治智慧。
眼看楚音音真的掀开被子，摇摇晃晃要往床下爬，楚砚昭终于开口了：
那动作慢得近乎夸张，一只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抚着额头，嘴唇颤动，似随时可能昏厥过去。
可就在众人都屏住呼吸、准备冲上去扶她的一瞬间，楚砚昭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短刀，直直刺入寂静的空气之中。
“楚音音，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没问过我同不同意。现在，我也不是非得原谅你不可。”
她站得笔直，一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直视对方，“你以为装一场虚弱，流几滴眼泪，就能洗清罪孽了吗？你以为只要跪下来磕个头，说一句‘我错了’，就能换回一切？”
“再说了，大哥哥讲过，不是所有错都能被原谅。”
她语气微顿，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深刻的教诲，声音愈发低沉却更有力量：“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划破的绸缎，缝得再好，也遮不住裂痕。”
“要不然，阴曹地府哪来那么多不肯投胎的怨魂？”
这句话落下时，屋内骤然一静。
连窗外风吹帘动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这话一出，皇上和二皇子差点没憋住笑。
皇上嘴角微微抽动，迅速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掩饰神情；二皇子则背过身去假装整理袖口，实则肩膀轻轻抖动。
两人虽极力克制，但眼底分明掠过一抹忍俊不禁的光芒。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嘴巴可真够利索。
一句话戳到骨子里去了！
她不说“你不配”，也不喊“我恨你”，而是绕道阴阳轮回、因果报应，既显见识广博，又不失礼数体面。
更重要的是，这话不只是针对楚音音，更像是在提醒所有人：善恶终有报，饶恕不是义务。
太子也微微一愣，随即恢复镇定，依旧淡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