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野戴着耳机,一边听着于鸿钊的工作汇报,一边等李萍萍。
她不呆在公司,一是想出去找找灵感,二是想让李萍萍跟自己一起去,别让她一直闷在家里或是跟那唐宁鬼混。
这两件事,不管缺少哪一件,林晓野都不是非出来不可。
但偏偏,李萍萍答应跟她去逛美术馆了,所以只好把会议改为线上,让于鸿钊一对一向自己汇报。
于鸿钊那边的进展,碰到了不少问题,但总体还算顺利,毕竟他的工作经验不是白写的,问题到他那里基本就能解决个七七八八,剩下不能解决的,就只能是另外再想办法了。
林晓野听完于鸿钊的话,想了想讲:“鸿钊,大概情况我了解了,挺不错,还算顺利。”
林晓野说着,看到李萍萍的车,就讲:“这样,你把刚才说的以报告形式发我邮箱,我明天跟许总商量下,到时再回复你。”
于鸿钊问:“林主管,那我明天是上午还是下午回公司?现工期有点赶,我得在这边盯着,不能回去太久。”
林晓野讲:“你先不用回来,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另外你那有什么情况也随时找我。”
在林晓野说这些的时候,李萍萍已经把车停到了她面前。
李萍萍靠在车窗上,冲路边的人挑了挑下巴。
林晓野没上车。
她又跟于鸿钊交待两句,挂了电话,对主驾驶的李萍萍讲:“怎么没让司机开?”
李家是有好几个司机的,只不过李萍萍喜欢自己开车,才从来没用他们。
但现在她怀孕,不一样了。
李萍萍不堪在意。“有什么,我这两个月都没有,不用担心。”
林晓野蹙着眉讲:“你下来,我来开。”
“你开得明白吗?”李萍萍嘴上是这么说,但已经解安全带下车了。
林晓野跟她换位置,摸着方向盘讲:“我开不开得明白,你会不知道吗?”
毫不客气的讲,李萍萍开车的技术,有一半是林晓野教的。
林晓野刚满十八岁,用一个月的时间拿到了驾驶证,天天带着她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彻底摆脱追在后面喊“小姐该回家了”的司机约束。
李萍萍看着她们两熟悉的坐姿,认真的琢磨半会。“晓野,要不我也送你辆车吧?你现在大小也是个管理,还天天挤地铁,不太合适了。”
“不用,我要想开车,自己能买。”林晓野说着,发动引擎,冲她眨了眼睛。“坐好了,老司机带你看帅哥美女去。”
李萍萍看她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肆意又狂妄的笑,无奈的翻白眼。“你的帅哥美女都挺抽象的。”
林晓野咧嘴笑着讲:“你别管它抽不抽象,就说是不是帅哥吧。”
“是是是。”
“你别这么敷衍。”
“没有啊,我都扔下真的帅哥出来陪你,哪里敷衍了?”
“……”
林晓野跟李萍萍斗了一路嘴,直到美术馆才停止。
林晓野说的帅哥美女,是各种各样的人物肖像。
以前她挺迷恋看这些东西的,说是这样不仅能看出作者对画的感情,还能从画像上感受到被画者的情绪,从而更全面的了解作者,以及作画时的环境,甚至是当时的时代。
林晓野总能想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李萍萍不了解,也欣赏不了,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见她喜欢就经常陪她来了。
林晓野来的这座美术馆,空间开阔高挑,每一处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使得不管是春夏秋冬任何一季的阳光都是柔和又静谧的。
她们一进到美术馆,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岁月沉淀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不由摒弃掉外界的喧嚣,全完的静下心来,沉浸在这个无处不充斥着艺术的世界里。
林晓野看了眼被阳光轻拂的画作,拉着李萍萍,熟门熟路的穿过几个临时展区,来到常设的人物肖像区。
李萍萍穿着细高跟鞋,鞋跟哒哒敲击着大理石,在过于安静的展区显得有些突兀。
李萍萍下意识到的放轻脚步。
林晓野却直接停下来,看她的脚。“你怎么还穿高跟鞋?”
李萍萍见她皱眉不认同的样,拍了她下。“你别一惊一乍的,不就是怀个孕嘛,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不用这么紧张。”
林晓野讲:“我们可能要看很久。”
李萍萍不在意。“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林晓野看着她鞋想了想讲:“你穿我的。”
“不用吧?要走累了,我找地方坐着等……”
李萍萍的坐着你没说完,林晓野就已经脱自己的鞋了。
李萍萍:……
行吧,换吧换吧。
以她固执的性格,自己要不换,这馆都可以不用看了。
李萍萍跟林晓野换了鞋,跟她边走边看的时候,随口问:“晓野,现在是上班时间吧?怎么突然约我来这里?”
林晓野看着墙上一幅幅知名的画像,如实讲:“你之前不是一直约我去看展?我想来找找灵感,又怕你无聊,就叫你一声。”
李萍萍佯装生气的讲:“原来我是顺带叫的啊。”
林晓野讲:“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好吧,算你有点良心。”李萍萍四处打量着画像,看不出什么不同的,又找林晓野聊天:“出来找灵感,你是工作上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林晓野怕她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
但很多时候,林晓野看得入神,也会顾不上李萍萍。
李萍萍早习惯了,她在林晓野盯着画研究的时候,自己随便转转。
“晓野,你快来看,这还有连环画。”李萍萍看着墙上的油画,饶有兴趣的观摩着。
林晓野听到李萍萍的话,朝她走了过去。
李萍萍凑近墙,看画旁边的介绍。“《时髦的婚姻》,这名字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林晓野站在画前,扫了眼墙上整齐挂着的六幅画,再看已经把知识还给老师的李萍萍。“只是在哪里听过吗?你再仔细想想。”
李萍萍想了下,皱着眉摇头。“想不起来。”
她不仅想不起来,还不想看旁边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
林晓野无奈的跟她讲:“这是英国画家威廉·霍加斯,于1743年创作的六幅连续性讽刺油画。它讲的是18世纪中叶,英国新兴资产阶级崛起和封建贵族衰败的故事。”
林晓野介绍讲:“这六幅画,之前一直是收藏在伦敦国立画廊的,现可能是借展来的这里。”
李萍萍看着那一幅幅画,似懂非懂的点头。
林晓野见她感兴趣,便一一跟她解释每幅的故事。
对,这就是李萍萍为什么明明不喜欢看这些,也还是愿意跟林晓野来的原因。
因为她虽然看不懂,但有人会给她翻译啊。
所以李萍萍来这里,跟看动画片差不多,可以毫不费力的听到各种各样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林晓野讲解完《时髦的婚姻》,在李萍萍被下个展厅吸引时,美目一转,拉着她去到另一幅色彩明媚的油画前。
李萍萍打量着华丽的油画,不确定的问:“这也是英国讽刺画派的风格吗?”
林晓野点头。“这幅画叫《上流社交的交际花》。”
李萍萍问:“那讲的是美丽情妇的故事?”
“不是。”林晓野指着画中穿着华丽,戴着珠宝,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讲:“你看她身上的首饰,和手指上代表着身份的家庭戒指。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位富有的贵妇。”
李萍萍被林晓野的讲解吸引,凑近了仔细看。
林晓野在李萍萍看戒指的时候,手指一转,指着角落一个男人讲:“这是贵妇的丈夫。”
李萍萍顺着她的手指,看角落的男人。“他穿得倒是得体,但怎么感觉有点软弱的样子?”
林晓野退开身讲:“你看这整副画,从房间女性化的装饰,服务贵妇的仆人,就能看出这男人跟他夫人之间的差距。”
李萍萍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么看来,他才是这个交际花。”
林晓野讲:“可不是么。你看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萍萍不太确定。“是钱吗?”
“对。他正在拿着贵妇的钱,给门外的情人。”林晓野说着,看认真研究画像的李萍萍。“他正在跟仆人私会,而贵妇还在梳妆,对此事毫无察觉。”
暮山止舍要找灵感不假,但她不是要创作一幅画,来看这些肖像意义不大,更不需要找个会影响她思考的人陪同。
林晓野这么做,纯粹是她在查资料时,看到美术馆有这几幅画展出,所以才叫李萍萍跟自己一起来的。
林晓野说得深意。
李萍萍听后反头看她,质疑的问:“你怎么确定这个女仆是他的情人?”
林晓野对视李萍萍眸子半会,示意墙上的画。“你仔细观察男人和女仆的脸。女仆脸上带着一点狡黠和一些轻蔑。她拿着钱,没有看男人,是在看男人身后被蒙在鼓里的贵妇。而男人的神色紧张又鬼鬼崇崇,还带着一种卑劣的兴奋。这不是偷情是什么?”
李萍萍闻言,还真仔细观察角落的两人。
她看了会,不禁感叹。“晓野,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小一点的画和极小的脸部变化都被你捕捉到了。”
林晓野讲:“不是我捕捉到的,是世人早拿着放大镜,将它研究得透彻。”
李萍萍退开身,望着整幅画讲:“怪不得你喜欢来看这些东西,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她的兴奋。
林晓野面无表情的讲:“有意思的不是画上的故事,而是它背后所要表达的含意。”
李萍萍转头,满眼崇拜的看她。“什么含意?”
虽然她不爱学习,不爱记知识点,但她爱听故事。
林晓野望着李萍萍充满好奇的眸子,沉默半秒讲:“这张画的张力在于,财富从一无所知的贵妇手中,经过虚伪的丈夫,最终流向了更年轻的情人手里。它在告诉我们,男人不仅背叛了婚姻,也沾污了爱情,成为了一个忙碌的小偷。”
林晓野最后那句忙碌的小偷,带着无比冰冷的讽刺,倒是跟墙上的画很相配。
李萍萍看着林晓野沉默冷静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呵,晓野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一幅画而已。”
李萍萍说着,干笑两声。“都是几百年前的画了,这些也都是后人推演出来的,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推演,是借助历史,多方信息交叉认证的。
可能存在细节上的出入,但总体错不到哪里去。
林晓野静静的看着李萍萍,没有直接把唐宁出轨的事告诉她,而是讲:“你说的没错,一张画而已,当个故事听听就好。”
林晓野说着,看前边的风景画展厅。“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她说完过去了。
李萍萍看着林晓野的背影,神色恍惚了下。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什么也发生的,大步追上前面的林晓野。
风景展厅的光线,要比肖像厅明亮多了。
阳光透过顶上的窗户洒进来,在一幅幅色彩丰富漂亮的画作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使得整个空间柔和又舒服。
李萍萍来到宁静的展厅,看停在一幅花园风光画前的林晓野,拍着她的肩膀讲:“这个我认识,莫奈的花园吧?”
林晓野无奈的讲:“你要这都不认识,那真是四年大学白读了。”
李萍萍自信又自豪的讲:“那不能,多少还是学了点的。只是,我看着这画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林晓野:“这是学生的模拟作品。”
李萍萍:……
身为一个正经专科毕业的学生,连这都看不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林晓野讲:“你脑子不用就丢了吧。”
李萍萍撩了下头发,仍旧自信的讲:“扔了多浪费?留着涮火锅吃。”
“我怕吃了降智。”
“不会的,我吃那么多脑花也没见补回来。”
她们两跟来时一样,有说有聊的逛完了整个展区。
从美术馆里出来,时间还有些早,但也差不多快下班了。
林晓野现在对暮山止舍的方案仍然没什么想法,可海外组才成立,部门里事又多,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趟公司,免得被人揪着考勤这点事找她麻烦。
林晓野让李萍萍自己回去,她打车回公司。
李萍萍看要叫车的林晓野,不解的讲:“不是快下班了吗?我等你会好了。”
林晓野问:“你没其它事要做吗?”
李萍萍讲:“基金公司弄得差不多了,又有唐宁在打理,我能有什么事。”她说着,拉开车门。“你开还是我开?”
林晓野看真打算跟自己去公司的李萍萍,想了下便讲:“还是我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