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深修复古籍的第十年,在《酉阳杂俎》的残页夹层里,发现了一个被涂抹的名字。
不是用墨涂的,是用血。暗褐色,渗进纸纤维深处,把那个名字遮得严严实实,但边缘还能看出笔画轮廓。
朱深用镊子轻轻掀起一角,突然头晕目眩,耳边响起无数人的低语,听不清内容,只是嗡嗡作响,像一群愤怒的蜜蜂。
他松开镊子,低语消失了。
奇怪。朱深是个经验丰富的修复师,什么古怪古籍没见过?有夹藏春宫图的,有写满诅咒的,有夹着头发指甲的。
但一个被血涂抹的名字,能让人头晕耳鸣?他戴上手套,决定不管闲事,继续修复其他部分。
三天后,怪事开始。
先是他的名字被人写错。快递单上,“朱深”写成了“朱深”。银行短信里,成了“朱深”。连他妈打电话来,开口叫的是“深子啊”,而不是“深深”。他纠正,对方茫然:“我一直这么叫啊。”
然后是记忆偏差。同事坚持说上个月一起吃过火锅,朱深完全不记得。好友说他借过五百块钱,朱深没印象。最诡异的是身份证,他拿出来看,名字栏居然模模糊糊,像被水浸过,但其他信息清晰。
朱深去了派出所。民警在电脑上查询,皱起眉头。
“你叫朱深?”
“对。”
“系统显示……你叫朱深。”民警转过屏幕。
屏幕上,姓名栏确实是“朱深”。但出生日期、身份证号、住址,全都对得上。
“这不可能!”朱深掏出旧身份证,上面的“朱深”两个字,此刻在他眼里也开始扭曲,笔画在蠕动,像要重组。
民警拿出印泥:“按个指纹吧。”
指纹匹配。所有信息都对,除了名字。民警挠头:“可能是系统错误,我们上报更正,你等通知。”
回家的地铁上,朱深看到车窗倒影里的自己,脸是模糊的。不是反光不好,是他的五官在缓慢流动,像融化的蜡。他吓坏了,猛眨眼,倒影恢复正常。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那个被涂抹的名字。
梦里,他站在一片空白中,面前悬浮着那页古籍。血渍慢慢褪去,露出下面的字。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两个字,但每当他快要看清时,名字就变化一次笔画,变成另一个名字,再变,再变。最后定格时,他看清了。
是他自己的名字:朱深。
朱深惊醒了。凌晨三点,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他打开灯,走到书桌前,盯着那页古籍。血渍在台灯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在呼吸。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查出这个名字到底是谁的。
第二天,朱深去了图书馆古籍部,查《酉阳杂俎》的所有版本。这是一本唐代笔记小说,收录各种奇闻异事。他找到的残页属于“诺皋记”部分,记载的多是神怪故事。但这一页,在所有公开版本里都没有,是孤页。
他请图书馆的老研究员帮忙。老研究员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摇摇头:“这页……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纸质是唐代的,墨也是,但血渍是后加的。”老研究员用放大镜仔细看,“而且,你看这些笔画走向。血涂的时候,不是乱涂,是沿着名字的笔画反向涂抹。像在……封印。”
“封印什么?”
“不知道。”老研究员摘下眼镜,“但我劝你别碰。有些古物,沾了太多人的执念,会成精。名字尤其危险。名字是一个人的咒,叫对了,是呼唤;叫错了,是诅咒。”
朱深没听进去。他拍了高清照片,回家用软件处理,试图还原被涂抹的名字。软件分析笔画走向,模拟出几十种可能。其中一个让他心跳加速:朱深。
又是自己的名字。
他继续查。根据残页上的其他文字,这段故事大概讲的是:某地有个人,名字成了禁忌,谁叫他的名字,谁就会消失。不是死,是消失,连同所有人对他的记忆一起消失。最后,一位道士用血封印了那个名字,才止住灾祸。
故事末尾有一行小字:“名者,命也。名失,命失。”
名字丢了,命就丢了。
朱深感到一阵寒意。他最近的名字异常,难道和这个有关?可他的名字没丢,只是被写错,被记错。
除非……他的真名,本来就不是朱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打电话给母亲,旁敲侧击问起自己名字的由来。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你爸取的啊,希望你像朱子那样有学问,深沉稳重。”
“有没有……改过名?”
“没有啊,生下来就叫这个。”母亲语气自然。
朱深稍微安心。但挂电话前,母亲突然说:“对了,你小时候有阵子老说自己叫‘阿忘’,我们以为你电视剧看多了,还笑你呢。”
阿忘?朱深完全不记得。
他翻出小时候的相册。在一张幼儿园合影背面,有老师写的全班名字。找到他自己,那栏写着:阿忘(朱深)。
他的手开始抖。
为什么老师会写“阿忘”?还括号标注朱深?他继续翻,找到小学作业本,封面名字是“朱深”,但里面有一页,稚嫩的笔迹写着:“我叫阿忘,今年七岁。”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个。
朱深决定去幼儿园找当年的老师。幼儿园还在,但老师早就退休了。他辗转找到地址,是一处老小区。开门的是个老太太,正是当年的王老师。
“王老师,我是您二十多年前的学生,朱深。”
王老师眯着眼睛看他,看了很久:“朱深……有点印象。但你说的阿忘,我没印象。”
“可是相册背面您写了……”
“我看看。”王老师接过照片,看了半天,摇头,“这不是我写的。笔迹像,但不是。”
朱深仔细看,确实,笔迹有细微差别。王老师写“朱”字,上面一横是平的;照片上,上面一横是上扬的。
有人改过照片?或者说,有人在他的记忆里动了手脚?
离开王老师家,朱深走在街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如果连名字都不确定,那他是谁?如果记忆都不可靠,那他经历过什么?
路过一家理发店,玻璃门上贴着他的倒影。他看了一眼,愣住了。
倒影里的人,不是他。
或者说,不完全是他。五官轮廓有点像,但眼睛更小,鼻子更塌,嘴角有颗痣。他脸上没有痣。
他停下,盯着倒影。倒影也停下,但表情不一样,倒影在笑,笑得很诡异。
他伸手摸自己的脸。倒影也伸手,但摸的是嘴角的痣。
朱深逃回了家。锁上门,拉上窗帘,坐在黑暗里。他需要理清思路。
第一,他发现了一个被血涂抹的名字。
第二,他的名字开始出问题。
第三,他可能不叫朱深,或者曾经叫阿忘。
第四,他的倒影不正常。
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想起古籍上那句话:“名者,命也。名失,命失。”
如果名字是命,那么改名字,就是改命。如果失去名字,就是失去存在。
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朱深”这个名字,是后来加上去的,是为了覆盖他真正的名字。而真正的名字,就是古籍里被涂抹的那个。
那个名字成了禁忌,谁叫谁消失。所以有人用血封印了它,然后给了他一个新名字:朱深。
但封印松动了。所以他的名字开始异常,记忆开始错乱,倒影开始变异。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成了禁忌?谁给他改的名?为什么要改?
朱深决定冒险。他要叫出那个被涂抹的名字,看看会发生什么。
当然,不能直接叫。他找来一个录音笔,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设置成五分钟后播放,然后躲到隔壁房间,关紧门。
录音内容只有三个字,是他根据笔画模拟出的最可能的那个名字:林默。
这个名字让他心头一震。林默……好熟悉,但又很陌生。像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
五分钟到了。录音笔开始播放。
“林默。”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什么都没发生。
朱深等了一分钟,开门进去。房间里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看来猜错了。
但下一秒,他看到墙上的钟停了。不是没电,是秒针、分针、时针都停在了同一位置:十二点整。
他看向窗外。对面楼的灯光全灭了。不是停电,因为更远的楼还有光。只是这栋楼,突然黑了。
手机响了,是住对面楼的朋友打来的。
“朱深!你刚才干了什么?”朋友声音惊恐,“我们楼突然全黑了!而且……而且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少了个人。但想不起是谁。”
朱深挂断电话,浑身冰凉。他叫了那个名字,有人消失了。不是对面楼的人,是整栋楼对这个人的记忆都消失了。
那个名字,真的是禁忌。
但为什么他能叫?为什么他没消失?
除非……他就是林默。
这个想法让他几乎站不稳。如果他是林默,那么“朱深”就是假名。为什么他要改假名?因为真名是禁忌,叫了会让人消失。
可他自己叫了,为什么没事?
也许禁忌只对别人有效。他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没事。但别人叫,就会消失。
那么,是谁把“林默”变成禁忌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深继续查。他在网上搜索“林默”,结果很多,有作家,有医生,有普通人。他一个个排除,都不是。他搜“林默 禁忌”,找到一篇冷门的博客文章,讲民间传说。
文章提到一个故事:古代有个叫林默的人,天生能言出法随,他说什么就会成真。但他无法控制这种能力,经常无意中造成灾难。最后,他许愿:“希望我的名字成为禁忌,谁叫谁消失,这样我就不会再伤害别人了。”愿望成真了,他的名字成了禁忌,他本人也消失了。
但故事后面还有一段:林默消失后,他的能力并没有消失,而是附着在了名字上。谁叫他的名字,谁就会暂时获得言出法随的能力,但同时,也会被名字里的“诅咒”侵蚀,逐渐变成另一个人,最终完全变成林默,然后消失,等待下一个叫名字的人。
朱深读到这里,汗毛倒竖。
如果他是林默,那么他应该已经消失了。但他没有,他还在这里,只是名字被改了。也许有人找到了破解方法:给他一个新名字,覆盖旧名字,这样他就不会消失,也不会再让人消失。
但为什么现在封印松动了?
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那页古籍,接触了被血涂抹的名字。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朱深感到一阵恶心。他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干呕。抬起头时,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多了一颗痣。
和理发店玻璃倒影一样。
他在变成林默。
或者说,林默在通过他的名字,逐渐侵蚀他。
那天晚上,朱深梦见了更多。不是梦,是记忆碎片。
他看见自己,不,是林默,站在一个古村落里,周围的人都跪着求他。一个老人哭喊:“林先生,求您救救我孙子吧!”
林默开口:“他会好起来。”
下一秒,孩子的病好了。但村口的古树突然枯死,井水变得腥臭。言出法随的代价是,其他地方会付出代价。
另一个场景:林默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一位道士说:“封了我的名字,让我消失吧。我受不了了,每次说话都有人倒霉。”
道士摇头:“你的能力是天赐,封不住。但我可以帮你改个名字,暂时压制。但你要记住,真名永远在,迟早会苏醒。”
然后,道士用血在林默的额头上写了一个新名字:朱深。
朱深惊醒了。额头发烫,他冲到镜子前,额头上什么都没有,但皮肤下隐隐有红光流动,像熔岩。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就是林默。或者说,林默是他的前世,或者他的另一面。道士帮他改名换姓,压制了能力,也让他忘记了前尘往事。他作为朱深活了二十多年,普通,平凡,安全。
但现在,封印松动了。因为他接触了那页古籍,那个被血涂抹的真名。
而真名一旦被记起,就会开始复苏。
随着记忆复苏的,还有能力。
朱深看着桌上的水杯,心想:杯子应该碎掉。
“啪!”杯子裂成两半。
他吓坏了。真的是言出法随。但代价呢?他环顾房间,什么都没发生。也许代价会延迟,或者转移到了别处。
手机响了,是母亲。“深深,你爸刚才突然晕倒了,送医院了!”
朱深浑身冰冷。代价转移到了父亲身上。
他冲到医院。父亲已经醒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就是突然低血糖。但朱深知道,不是低血糖,是他那句“杯子应该碎掉”的代价。
他不能再说话了。至少不能随便说话。
但已经晚了。真名复苏的过程不可逆。他越抗拒,能力越强。晚上睡觉时,他梦见自己说梦话,第二天新闻就报道某地发生了地震,震级不大,但时间和他做梦的时间吻合。
他成了行走的灾难。
更可怕的是,他的外貌在持续变化。嘴角的痣越来越明显,眼睛变小,鼻子变塌,越来越像梦里的林默。同事问他是不是整容了,朋友说他最近长得有点怪。
他不敢照镜子了。
一周后,朱深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开始有人叫他“林先生”。
先是快递员,送包裹时顺口说:“林先生,签个字。”然后愣住,“不对,您姓朱对吧?我怎么说错了。”
然后是咖啡店店员,“林先生,您的拿铁。”说完自己也懵了。
最后是母亲,打电话时脱口而出:“默默啊,你最近怎么样?”然后改口,“哎哟,妈怎么叫你小时候的绰号了。”
林默在通过名字,侵蚀他的社会关系。当所有人都叫他林默时,朱深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他会完全变成林默,然后因为名字的诅咒,消失,等待下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下一个是谁?谁会在无意中叫出“林默”,然后被诅咒,获得能力,变成林默,再消失?
这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诅咒。
朱深决定结束它。不是结束自己,是结束这个名字。
他去了古籍上记载的林默最后出现的地方:一个叫“未名冢”的古村落。根据资料,那里是林默许愿名字成为禁忌的地方,也是道士给他改名的地方。
村子很偏僻,几乎与世隔绝。村民不多,都很警惕外来者。朱深谎称是民俗学者,来研究地方传说。村长是个干瘦老头,看了他很久,缓缓开口:“你来找无名冢?”
“无名冢?”
“就是林默的坟。”村长眼神深邃,“他没有名字,所以坟也没有碑,叫无名冢。但坟里是空的,他没有死,只是消失了。”
“我想去看看。”
“可以,但有个规矩。”村长竖起一根手指,“到了坟前,不能说话,不能想事情,最好连呼吸都放轻。因为那里还残留着他的‘言灵’,任何念头都可能成真。”
朱深跟着村长上山。无名冢在一片竹林里,确实没有碑,只有一个小土包,长满荒草。站在坟前,朱深感到一种奇异的共鸣,像回了家一样。
他按照规矩,静心,屏息,放空。
但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这个诅咒能结束就好了。
突然,地面震动。土包裂开一道缝,里面传出声音,是他的声音,但更苍老:“你终于来了。”
朱深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裂缝里伸出一只手,苍白,枯瘦,慢慢扒开泥土,一个人爬了出来。那个人和朱深长得一模一样,但更老,五十多岁的样子,嘴角有痣,眼睛很小。
是林默。或者说,是上一个林默。
“你……”朱深说不出话。
“我是你,你也是我。”老林默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土,“或者说,我们都是这个名字的囚徒。每个叫过林默的人,都会变成我,然后消失在这里,等待下一个。但这次,有点不同。”
“什么不同?”
“你是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老林默笑了,“以前那些人,都是被名字侵蚀,完全变成我之后,无意识走到这里,然后消失。你还有自我意识,这说明封印还有效,你还有救。”
“怎么救?”
“改名已经没用了,真名已经苏醒。”老林默说,“只有一个办法:让我彻底消失,连名字一起消失。但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了我。”老林默平静地说,“用你的能力,说出‘林默死亡’这句话。这样,这个名字承载的所有诅咒、所有能力、所有存在,都会终结。但代价是,你也会死,因为你就是林默的一部分。”
朱深愣住了。自杀?还是杀另一个自己?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老林默摇头,“名字是咒,只有死亡能解咒。我的死亡,你的死亡,名字的死亡,三位一体。”
朱深沉默了很久。山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最后,他开口:“好。”
老林默点点头,闭上眼睛:“说吧。用力说,用上你所有的意志。”
朱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句话:“林默死亡!”
话音未落,老林默的身体开始透明,像沙子一样散开,消失在风中。同时,朱深感到剧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全身。他也开始透明,也在消失。
但在彻底消失前,他看到了一件事。
老林默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朱深。
他忽然明白了。老林默骗了他。根本没有三位一体,老林默就是上一个朱深,他完成了这个仪式,杀死了林默,但自己变成了新的林默,被困在这里等待下一个。而下一个,就是现在的朱深。
现在朱深完成了仪式,杀死了林默,但他不会死,他会变成新的林默,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朱深。
这是一个骗局。每个朱深都以为自己终结了诅咒,其实只是成为了诅咒的一部分。
朱深想喊,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彻底消失了。
竹林里,只剩下那个小木牌,上面刻着“朱深”。
风吹过,木牌翻过来,背面还有两个字:下一个。
一个月后,又一个年轻人来到未名冢。他叫石见,是个民俗学研究生,在研究“言灵”传说。他在古籍里发现了林默的故事,找到了这里。
村长带他上山,来到无名冢前。
石见看着那个小土包,突然感到一阵熟悉,像来过很多次。他摇摇头,甩开错觉。
离开时,他捡起了地上的小木牌,看了看,随手放进口袋。
那天晚上,石见在旅馆里研究资料。他翻开一本旧笔记,里面夹着一页残破的古籍,正是《酉阳杂俎》的那一页,血涂抹的名字。
他好奇,用铅笔轻轻描摹笔画,试图还原。
描到一半,他突然头晕,耳边响起低语。
他停下,低语消失。
他觉得有趣,继续描。终于,名字还原了:石见。
他愣住了。为什么是石见?不是林默?
他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浮现出一颗痣。
而口袋里,那个小木牌,上面的字正在变化:“朱深”慢慢消失,变成了“石见”。
旅馆的钟,停了。
窗外,整条街的灯,灭了。
石见不知道,他只是下一个。
永远有下一个。
名字是咒。
而咒,永远需要载体。
你就是下一个载体。
准备好了吗?
现在,想起你的名字。
想起你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