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支流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芦苇荡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每一声都藏着杀机。
慕雨墨伏在临水的巨石后,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的银纹面具遮住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冰的眼。指尖捏着三枚淬了“千蛛涎”的毒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暗河大家长病危的消息刚传出,三族夺权的暗流就已汹涌,而她接到的第一道指令,便是拦截从雪月城而来的“密使”。
传闻这密使身负雪月城的秘辛,若落入其他派系手中,不仅大家长的安危难保,慕家在暗河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作为蛛影十二肖代号“卯兔”的杀手,慕雨墨最擅长的就是在暗处致命,可今夜的雾气实在太诡异,浓得几乎能阻隔气息,连她引以为傲的听觉都受了影响。
“哗啦——”
水声骤起,打破了夜的死寂。慕雨墨眼神一凛,毒针瞬间脱手,三道幽蓝的光影划破雾气,直取芦苇荡入口处的人影。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并未传来,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毒针竟被什么东西尽数挡开,坠入水中泛起细小的泡沫。
“暗河的待客之道,就是用毒针招呼客人?”
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笑意,穿透雾气传来。慕雨墨心头一震,这声音竟莫名熟悉,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梦境里听过千百遍。她猛地起身,腰间的软剑“墨影”出鞘半寸,寒光映着水面的碎月。
雾气缓缓散开,一道白衣身影从芦苇荡中走出。女子身着雪月城标志性的月白劲装,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纹,在夜色里宛如月光凝成的精灵。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脸颊,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温润的白玉,剑身在雾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晕——那是雪月城的“凝雪剑”,唯有核心弟子才能佩戴。
最让慕雨墨心惊的,是女子的眼睛。清澈如溪,却又藏着几分韧劲,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黑暗。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慕雨墨突然心头一滞,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碎片:同样的雾气,同样的芦苇荡,同样一双清澈的眼,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你就是雪月城来的密使?”慕雨墨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情绪,指尖又摸向腰间的毒囊——千蛛涎虽烈,却未必能奈何雪月城的高手,她得换更霸道的“蚀骨粉”。
白衣女子挑眉,抬手将凝雪剑横在身前,剑尖斜指地面:“我是柳漾。雪月城弟子,奉命来见暗河大家长。”她的语气坦然,没有丝毫掩饰,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件熟悉的旧物。
慕雨墨冷笑一声:“暗河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要么留下信物,要么……留下性命。”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窜出,玄色身影在雾气中化作一道残影,软剑“墨影”带着破空之声刺向柳漾的咽喉。
柳漾反应极快,凝雪剑挽起一道雪白的剑花,“铛”的一声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剑锋相撞的瞬间,慕雨墨只觉一股温润却强劲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手腕发麻。她心中暗惊:雪月城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子的内力竟如此深厚,绝非寻常弟子。
“暗河杀手的剑,都这么急着取人性命吗?”柳漾一边格挡,一边笑着反问,脚下步法轻盈,如同踏雪而行,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慕雨墨的攻击。
慕雨墨不答,攻势愈发凌厉。她的剑法带着暗河独有的狠辣,招招直指要害,毒针、毒粉也时不时从袖中飞出,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可柳漾的凝雪剑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毒针多快,毒粉多烈,都被她的剑风挡在三尺之外,甚至有几次,毒针被剑风刮回,差点射中慕雨墨自己。
“喂!你能不能讲点武德?”慕雨墨避开自己射出的毒针,气得咬牙。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不仅剑法精妙,内力深厚,反应还快得离谱,仿佛能预判她的每一个动作。
柳漾一剑挑开慕雨墨的软剑,笑道:“暗河杀手跟人讲武德?这怕是江湖上最大的笑话。”说话间,她身形一转,凝雪剑带着凛冽的剑气,直逼慕雨墨的面具。
慕雨墨心头一紧,侧身急避,可柳漾的剑实在太快,剑尖擦着她的面具划过,“嗤”的一声,银纹面具应声裂开,一半掉落在地,露出底下清丽却带着几分冷艳的容颜。
月光落在慕雨墨脸上,柳漾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眉峰的弧度,眼角的泪痣,还有那抿紧嘴唇时的倔强,都让她心头莫名一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唤醒,却又模糊不清。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慕雨墨抓住了破绽。她脚尖一点水面,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软剑直刺柳漾的左肩,同时左手捏诀,低声喝念:“千蛛之阵,起!”
话音刚落,四周的芦苇荡突然剧烈晃动,无数黑色的蛛丝从地底钻出,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两人困在中央。蛛丝上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浑身麻痹,任人宰割。
“暗河的千蛛阵,果然名不虚传。”柳漾回过神,丝毫不见慌乱,凝雪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剑气将扑来的蛛丝尽数斩断,“可惜,你这阵法对我没用。”
慕雨墨瞳孔骤缩,只见柳漾的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那些靠近她的蛛丝一碰到白光,便瞬间消融,仿佛遇到了克星。她心中惊疑不定:这是雪月城的“剑心通明”?可剑心通明是防御心法,怎么会克制千蛛阵的毒?
更让她费解的是,自己布下的千蛛阵,每一处节点都经过精密计算,可柳漾移动的路线,恰好避开了所有致命的陷阱,仿佛她亲眼见过阵法图谱一般。
“你怎么会知道阵眼位置?”慕雨墨冷声问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场对决太诡异了,柳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预判,都像是在重复某种早已发生过的事情。
柳漾眨了眨眼,眼底的迷茫更甚:“我不知道。就是觉得……该往这边走。”她也觉得奇怪,面对这致命的毒阵,她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经无数次在这阵中与眼前人交锋。
两人在蛛阵中周旋,剑光与毒针交织,雾气被搅得愈发混乱。慕雨墨渐渐发现,柳漾的剑法看似温润,实则暗藏锋芒,每一剑都能精准地克制她的攻击,而她自己,也总能在柳漾出招的前一刻,预判到她的动向。
“砰!”
又是一次硬碰硬的交锋,两人同时被震得后退。慕雨墨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河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恰好握住了柳漾递过来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同时一僵。
慕雨墨的指尖冰凉,带着毒针残留的微麻感;柳漾的手腕温润,脉搏跳动有力。四目相对,雾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脑海中的碎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同样的河边,同样的牵手,同样的眼神交汇,还有一声模糊的“墨墨”,轻得像雾。
“放手!”慕雨墨猛地抽回手,脸颊莫名发烫,幸好有面具遮挡,没被柳漾看见。她握紧软剑,强压下心头的异样,“你到底是什么人?雪月城弟子,怎么会懂暗河的阵法破绽?”
柳漾也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慕雨墨的微凉触感,她定了定神,道:“我都说了,我是奉命来见大家长的。至于阵法……可能是巧合吧。”她自己也解释不清,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
就在这时,芦苇荡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哑的喊叫:“慕雨墨!你竟敢勾结外人,背叛慕家!”
慕雨墨脸色一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慕家旁支的慕烈带着人来了。大家长病危,这些人早就蠢蠢欲动,巴不得抓住她的把柄,趁机夺权。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说话。”柳漾挑了挑眉,手中的凝雪剑微微出鞘,剑气更盛,“要不要联手?”
慕雨墨冷笑一声:“我暗河的事,不用外人插手。”话虽如此,她却下意识地往柳漾身边靠了靠,千蛛阵的范围悄然扩大,将两人护在中央。
慕烈带着十几个黑衣杀手冲了进来,看到被困在蛛阵中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慕雨墨,你拦截雪月城密使,私通外敌,证据确凿!今天,我就替慕家清理门户!”
他挥手示意,杀手们立刻扑了上来,手中的刀斧带着凌厉的风声,砍向蛛阵。
“一群废物。”慕雨墨冷哼一声,指尖毒针如雨般射出,每一枚都精准地命中杀手的要害。那些杀手刚碰到蛛丝,就浑身麻痹,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便没了气息。
柳漾也没闲着,凝雪剑剑光一闪,如同月光泻地,瞬间刺穿了两个杀手的胸膛。她的剑法利落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与她温润的外表截然不同。
“雪月城的剑法,果然厉害。”慕雨墨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
柳漾笑了笑:“暗河的毒术,也名不虚传。”
两人一毒一剑,配合得竟异常默契。慕雨墨的毒针负责远程收割,柳漾的剑法负责近战破敌,那些来势汹汹的杀手,在她们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就倒下了一片。
慕烈见状,又惊又怒:“慕雨墨,你以为凭一个外人,就能护得住你吗?”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高高举起,“我奉了二长老的命令,今日必杀你!”
令牌一出,四周的雾气突然变得更加浓郁,隐约有无数黑影在雾气中涌动。慕雨墨脸色微变:“引魂幡?你们竟然用禁术!”
引魂幡是暗河的禁术,能召唤枉死的杀手魂魄,形成魂阵,威力无穷,但也会反噬使用者。慕烈为了杀她,竟然不惜动用禁术。
“为了慕家的未来,牺牲你一个,算什么!”慕烈狞笑着挥动令牌,那些黑影嘶吼着扑了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慕雨墨立刻催动千蛛阵,蛛丝疯狂交织,试图阻挡黑影。可魂体无形,蛛丝根本无法困住它们,很快就有黑影突破防线,扑向两人。
“小心!”柳漾一把拉住慕雨墨,凝雪剑横劈而出,剑光带着温暖的气息,那些黑影一碰到剑光,便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消散。
“这些魂体怕纯阳内力。”柳漾一边说着,一边催动内力,剑身的白光愈发耀眼,“你负责牵制慕烈,我来破魂阵!”
慕雨墨点头,身形一闪,朝着慕烈冲去。软剑“墨影”带着毒雾,直取慕烈的咽喉。慕烈没想到她竟敢主动出击,慌忙举起刀格挡,却被毒雾呛得剧烈咳嗽,视线瞬间模糊。
“慕雨墨,你敢毒我!”慕烈又气又急,手中的刀挥舞得毫无章法。
慕雨墨冷笑:“对付你这种叛徒,何必讲规矩。”她的身法灵动,如同鬼魅,在慕烈身边周旋,毒针时不时射出,逼得慕烈节节败退。
另一边,柳漾手持凝雪剑,在魂阵中穿梭。剑光所到之处,黑影纷纷消散,她的动作优雅而有力,宛如在月光下起舞。慕雨墨余光瞥见,心头莫名一动——这场景,又一次在脑海中闪过,仿佛早已发生过。
“啊——”
慕烈惨叫一声,被慕雨墨的毒针射中肩膀,毒素瞬间蔓延全身,他踉跄着后退,摔倒在河边。慕雨墨上前一步,软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是谁让你来的?”
慕烈脸色惨白,眼神却依旧凶狠:“你别得意……二长老不会放过你的……暗河早晚是我们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一咬舌尖,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慕雨墨皱眉,踢了踢慕烈的尸体,心中暗道可惜——没能问出幕后主使。
这时,柳漾也破了魂阵,走了过来。雾气渐渐散去,月光重新洒满河面,映着两人满身的杀气,却又透着几分异样的和谐。
“多谢。”慕雨墨收回软剑,语气缓和了几分。若不是柳漾帮忙,她虽然也能解决慕烈等人,却难免会受伤。
柳漾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过,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敌人了吧?”
慕雨墨看着她,眼神复杂。眼前这个雪月城弟子,实在太过诡异,不仅剑法高强,还能克制暗河的禁术,更让她在意的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循环感。她总觉得,这场相遇,这场对决,都像是在重复一个早已注定的宿命。
“我凭什么相信你?”慕雨墨嘴上依旧强硬,可心里的防备却松动了几分,“雪月城与暗河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突然前来,未必没有别的目的。”
柳漾耸耸肩:“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奉命行事,见过大家长,我自然会走。”她顿了顿,看着慕雨墨脸上裂开的面具,“你的面具碎了。”
慕雨墨抬手摸了摸面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面具是她成为卯兔杀手时,大家长亲自赐下的,如今碎了,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与你无关。”慕雨墨冷冷道,转身就要走。
“等等!”柳漾突然叫住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剑穗,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剑穗是用白色的丝线编织而成,末端挂着一颗小小的白玉兔,与慕雨墨的“卯兔”代号不谋而合。
慕雨墨挑眉:“你这是干什么?”
“算是谢礼吧。”柳漾笑道,“谢你刚才没真的下杀手,也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我总觉得,我们以前见过。”
慕雨墨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正是她想说的。她看着柳漾手中的剑穗,又看了看柳漾清澈的眼睛,脑海中的碎片再次涌现——同样的剑穗,同样的笑容,还有一句模糊的“下次见面,我还你”。
“无聊。”慕雨墨别过脸,却还是伸手接过了剑穗,塞进了怀里,“带路吧。想见大家长,得先过我这关。”
柳漾笑了,眼底的迷茫散去了几分,多了一丝期待:“好啊。不过,卯兔大人,下次交手,可别再被我逼得差点掉河里了。”
慕雨墨的脸颊又一次发烫,狠狠瞪了她一眼:“再废话,我就把你丢进暗河喂鱼!”
柳漾忍着笑,跟在慕雨墨身后,朝着暗河深处走去。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彼此的影子,在水面上交织缠绕,宛如宿命的羁绊。
慕雨墨走在前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气息,温暖而干净,与暗河的阴冷格格不入。她摸了摸怀里的剑穗,又想起刚才牵手时的触感,心头的异样越来越强烈。
这场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宿命的轮回?
柳漾跟在后面,看着慕雨墨挺拔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她总觉得,跟着这个冷漠又别扭的暗河杀手,一定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暗河的雾气又开始弥漫,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芦苇荡依旧沙沙作响,却不再只有杀机,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悬疑。
慕雨墨不知道,这场看似意外的相遇,只是她们宿命羁绊的开始。而那循环往复的熟悉感,终将在一次次交锋与携手之中,揭开一个跨越时空的秘密。她更不知道,身边这个白衣胜雪的雪月城弟子,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光,也最刻骨的劫。
柳漾也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远不止见暗河大家长那么简单。她的皇家私生女身份,她与暗河的隐秘联系,都将在这场江湖纷争中,一一浮出水面。而那个冷漠毒舌的卯兔杀手,将会成为她此生最坚定的依靠,也最放不下的牵挂。
夜色渐深,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暗河深处,只留下水面上破碎的月光,和芦苇荡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毒与剑,暗与光的交织气息。
而在她们身后,慕烈自尽的河边,一枚沾了千蛛涎的毒针,正缓缓沉入水中,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宿命的相遇,早已在冥冥之中,被注定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