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罗刹国鬼故事 > 第563章 “听话街”的伊万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听话街住着一位名叫伊万·斯米尔诺夫的小职员。这条街的名字颇为讽刺,因为这里的居民以听话着称,而伊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三十年来,他从未拒绝过任何请求,从不说字,甚至对街头流浪狗都毕恭毕敬。他的邻居们常说:伊万那孩子,真是个好人,连苍蝇都不忍心打。

伊万的公寓位于一栋五层灰色建筑的第三层,这栋楼建于赫鲁晓夫时代,墙壁薄得能听见邻居的呼吸声。每天清晨六点,伊万准时起床,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和棕色夹克——这是他在二手市场花五十卢布买的。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确保嘴角上扬的角度既谦逊又亲切,然后出门去上班。

他的工作单位是人民服务委员会下属的第47号办事处,专门负责处理市民投诉。讽刺的是,这个号称服务人民的机构里,员工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互相推诿责任。伊万是那里的模范员工,从不推辞任何工作,即使那些明显不属于他职责范围的请求。他的同事们都爱把最难缠的客户推给他,而伊万总是微笑着接受,仿佛这是莫大的荣幸。

伊万,那个投诉暖气不热的疯老太婆又来了,你去应付一下吧?

当然,我很乐意帮忙。

伊万,局长要你帮忙写他侄子的入学申请书,你知道的,那孩子连字母表都背不全...

没问题,我会尽力而为。

就这样,伊万的每一天都在他人的需求中度过。他有一个小本子,密密麻麻记录着别人托付的事情:帮三楼的老太太扛土豆,替邻居交电费,为同事的孩子做手工作业...这个本子越来越厚,而伊万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的简陋公寓。

十一月的一个阴沉早晨,伊万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窗外飘着细雪,彼得格勒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就在他伸手去拿手杖时——一根他其实并不需要的黑色手杖,只是因为邻居老太太说有教养的绅士都应该有一根——门缝下悄然滑入一个黑色信封。

信封由厚重的羊皮纸制成,触感冰凉,仿佛刚从冰窖取出。上面用银色墨水写着:致最听话的伊万·斯米尔诺夫先生。字迹优雅得近乎病态,每个字母都像是在嘲笑收信人。伊万的心跳突然加速,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对某样东西产生了抗拒感,但很快,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被他习惯性的自责压了下去。

我怎么能这样?伊万心想,一定是什么重要的邀请,也许是表彰我的优质服务?他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剧院门票和一张便条。

尊敬的斯米尔诺夫先生,便条上写着,鉴于您对他人意愿的卓越服从,我们诚挚邀请您莅临听话街剧院,观赏专为您上演的《傀儡的一生》。演出将于今晚八点开始,请勿迟到——您知道迟是不礼貌的。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伊万翻遍信封,终于在底部发现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剧院位于您最熟悉的地方。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彼得格勒的剧院他只知道马林斯基剧院,但那张门票上的字样分明是听话街剧院——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一整天,伊万都心神不宁。他打翻了三次墨水,弄错了五份文件,甚至对一位来投诉的老太太发了脾气——虽然只是提高了一点音量,但这已经足够让他自责得想钻到地底下。下班后,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听话街上徘徊,希望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剧院。

雪越下越大,街灯一盏盏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伊万走遍了整条街,甚至拐进了平时从不注意的小巷,但除了几家常去的商店和那座他每天都经过的灰色建筑外,什么也没发现。就在他准备放弃回家时,突然发现一栋他从未注意过的建筑——它就夹在那家24小时营业的面包店和修鞋铺之间,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

建筑外墙漆黑如墨,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用花体写着:听话街剧院。伊万揉了揉眼睛,确信这不是幻觉。更奇怪的是,尽管他每天都走这条路,却从未见过这栋建筑。

也许是我太粗心了,伊万习惯性地自责道,这么好的剧院,我居然从来没注意过。他整了整领带——一条同事送的、他并不喜欢的绿色条纹领带——鼓起勇气推开了剧院大门。

门后是一个昏暗的大厅,墙上挂满了面具——微笑的、哭泣的、愤怒的、恐惧的,但它们都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的窟窿。伊万感到一阵恶寒,但随即为自己的感到羞愧。一个穿红色制服的老妇人无声地出现,她的脸像蜡一样光滑,没有一丝皱纹,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斯米尔诺夫先生,我们一直在等您。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请跟我来,最好的座位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伊万想问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谢谢您,女士。他跟着老妇人穿过一条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墙壁上的烛台投下摇曳的影子,那些影子似乎在窃窃私语,嘲笑这个即将落入陷阱的可怜人。

剧院内部比伊万想象的要大得多,呈圆形,天花板高得看不见顶。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当伊万走近时,他惊恐地发现那些其实都是穿着衣服的假人,它们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手里还拿着节目单。

请坐,斯米尔诺夫先生。老妇人将他引到正中间的座位,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伊万小心翼翼地坐下,发现椅子出奇地舒适,却冷得像冰块。舞台帷幕是深紫色的,上面绣着金线,图案是一群人在互相鞠躬,他们的头低得几乎要碰到地面。剧院里安静得可怕,伊万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灯光熄灭,一道刺眼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帷幕缓缓拉开,露出一个与伊万公寓一模一样的场景——甚至连墙上那块他去年不小心弄上的墨水渍都一模一样。一个与伊万长得一模一样的演员坐在桌前,正在抄写什么。

这...这是我?伊万惊讶地站了起来。

请坐下,斯米尔诺夫先生,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观众不应该打断演出。

舞台上的开始独白:哦,我是多么幸运,能够帮助别人。今天帮邻居扛了十公斤土豆,替同事写了三份报告,还为三楼老太太读了信...虽然我很累,但想到别人因为我的帮助而开心,我就感到无比幸福...

观众席上的假人们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它们的木制手臂机械地拍打着。伊万感到一阵眩晕,这分明是他上周的日记,一字不差!

接下来的演出是一场噩梦般的展览。一幕幕场景展示着伊万的一生:他如何把自己的午饭让给欺负他的同学,如何熬夜帮同事完成工作,如何在母亲临终前还答应去帮邻居修水龙头...每一幕结束时,假人观众都会热烈鼓掌,而那个老妇人则站在一旁,用她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注视着伊万。

这不对...伊万喃喃道,我...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舞台场景突然一变。这次的站在镜子前,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为什么我不能说?为什么我总是担心别人怎么看我?什么时候我能为自己活一次?

剧院里的温度骤降。假人观众们发出嘶嘶声,它们的笑脸开始扭曲。老妇人的脸突然裂开,露出下面黑色的、像沥青一样的物质。

这是错误的!错误的!假人们齐声尖叫,听话才是美德!服从才是真理!

舞台上的突然被一群穿黑袍的人拖走,他们手里拿着巨大的针和线。让我们帮他回到正路上,他们嘶嘶地说,不听话的嘴需要缝合,不听话的心需要修补!

伊万惊恐地跳起来,向出口冲去,但大门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堵光滑的墙壁。他的身后,假人们已经离开座位,伸着僵硬的手臂向他逼近,它们的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做个好人...做个好人...

让我出去!伊万尖叫着,拼命敲打墙壁,我后悔了!我再也不敢了!

就在假人们即将抓住他的那一刻,伊万从床上惊醒。他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寓的床上。窗外,彼得格勒的黎明刚刚到来,灰蓝色的天空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只是个梦...伊万擦着额头的冷汗,感谢上帝,只是个梦...

但当他下床时,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是那个黑色信封,里面还留着那张剧院的门票。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就像被人用力抓住过一样。

伊万冲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的街道上,一切如常:送奶工正挨家挨户送牛奶,面包店的老板在扫门前的雪,几个邻居在寒风中闲聊...但伊万注意到,当他们微笑时,那笑容与剧院里假人的笑容出奇地相似。

一整天,伊万都待在公寓里,不敢出门。他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噩梦,但手腕上的红印和口袋里的门票却是如此真实。傍晚时分,门铃响了。伊万战战兢兢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位穿红色制服的老妇人,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斯米尔诺夫先生,她微笑着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皱纹,您昨天走得匆忙,忘记了这个。

她把盒子递给伊万,里面是他在剧院里丢失的手杖。我...我没带手杖去剧院...伊万结结巴巴地说。

老妇人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哦,但您确实带了,斯米尔诺夫先生。我们都有手杖,只是有些人选择看见,有些人选择忽视。她微微鞠躬,期待您的下次光临。我们的演出永不停歇,而您,是我们最好的观众。

当伊万回过神来时,老妇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根黑色手杖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手柄上刻着一行小字:致最听话的人——愿它指引你回家的路。

从那天起,伊万的生活变了。他仍然每天去人民服务委员会上班,仍然帮同事做额外的工作,仍然对每个人微笑。但有时候,当夜深人静,他会偷偷拿出那根手杖,看着手柄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时而微笑,时而哭泣,时而露出愤怒的表情,就像剧院里那些可怕的面具。

更奇怪的是,他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同事们请求帮助时眼中闪过的狡黠,邻居们接受帮助后转身就说的刻薄话,还有那些在街头巷尾流传的关于听话街剧院的奇怪传闻——据说每个收到黑色信封的人,最终都会成为那里的永久演员。

一个月后的深夜,伊万再次被那个梦惊醒。但这一次,他没有在梦中逃离剧院。相反,他站在舞台上,面对无数假人观众,大声说出了他一生中第一次:

我拒绝!我拒绝再按照你们的剧本生活!我有权为自己做决定,即使它们是错误的!即使我会因此失去的称号!

假人观众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它们的身体开始崩裂,露出下面黑色的、蠕动的物质。老妇人站在观众席中央,她的脸像融化的蜡一样下垂,但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赞许?

很好,斯米尔诺夫先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第一阶段结束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伊万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公寓里,而是站在听话街的中央。但这条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房屋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路灯投下的光晕是血红色的,而那些熟悉的邻居们——他们仍然保持着日常的姿态,扫地、聊天、晾衣服,但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空白,就像剧院里的假人一样。

在街道的尽头,那座黑色的剧院静静伫立,大门敞开着,里面透出诱人的紫光。伊万低头看了看手杖,发现手柄上的字已经变了:回家的路,就是走出别人为你铺好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彼得格勒寒冷的空气充满肺部。远处,真正的黎明正在到来,但在这个扭曲的听话街上,黑夜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伊万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回到的生活,继续做个;要么走进那座剧院,面对自己一生都在逃避的真相。

他迈出了第一步,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脆。这一次,没有邀请函,没有观众,没有剧本——只有伊万·斯米尔诺夫,一个终于决定为自己而活的人,走向那扇决定着他是真实存在还是永远成为傀儡的大门。

就在伊万即将踏入剧院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身,将手杖狠狠扔向远处。手杖在空中旋转,落地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伊万直视着剧院黑洞般的大门,说出了他此生第二个:

我拒绝进入。如果真相必须在这座扭曲的建筑里才能找到,那么我宁愿永远不要知道它。我要在真实的世界里,用我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即使这条路更艰难,即使我会犯错,即使没有人鼓掌。

剧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被伊万的反抗激怒了。紫色的光芒变成了刺眼的白光,那些扭曲的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崩塌,露出后面正常的彼得格勒街景。邻居们的空白脸庞开始出现五官——不是剧院里那种夸张的面具,而是真实的、有缺陷的、人的脸。

老妇人再次出现在剧院门口,但这一次,她的外表不再诡异。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彼得格勒老妇人,穿着朴素的棕色外套,脸上布满皱纹。

你终于明白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真正的剧院不在那里。她指了指正在崩塌的建筑,而是在这里。她轻轻点了点伊万的胸口,现在,演出真正开始了——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观众。只有你自己,伊万·斯米尔诺夫。

当第一缕真实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伊万脸上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听话街的尽头,手里没有手杖,口袋里没有黑色信封。但这一次,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三十年的重担。

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不是走向剧院,也不是走向办事处,而是走向彼得格勒那些他从未探索过的街道。路上,一位老太太拦住他:年轻人,能帮我拿这些菜吗?我的腰不好...

伊万看着她——不是那种习惯性的、讨好性的注视,而是真正的、人的注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她手中沉重的袋子。

我很抱歉,他说,声音有些颤抖但坚定,我得去...去为自己做点事。也许您可以在那边的咖啡馆休息一下,让服务员帮您?

老太太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不是剧院里那种夸张的笑容,而是一个真实的、带着理解的微笑:当然,年轻人。你说得对,我们都该为自己活一次。

伊万继续向前走,心跳得飞快。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这种不确定感,奇怪地让他感到自由。路过一家商店橱窗时,他瞥见自己的倒影——那张脸既不完美也不丑陋,既不特别讨好也不特别冷漠。它只是...一张人的脸。

而在彼得格勒的某个角落,一座黑色的建筑正在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些真正的人,才会记得那里曾经有一个剧院,上演着世界上最古老也最可怕的戏剧——关于一个人如何忘记了自己是谁,又如何找了回来。

伊万的故事并没有童话般的结局。他仍然会犯错,仍然会说当他想说的时候,仍然会在拒绝别人后感到内疚。但不同的是,现在他允许这些感觉存在,不再试图消灭它们或让它们定义自己。他开始尝试新事物——报名参加了成人绘画班,尽管他的画被老师说缺乏天赋;他开始在周末探索彼得格勒的博物馆,而不是帮邻居们跑腿;他甚至开始写日记,记录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和那些让他感到快乐的。

有时,在深夜里,他会听到窗外传来遥远的剧院钟声,那声音既诱惑又警告。而他会微笑着关紧窗户,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选择——他知道那座剧院永远存在于某个地方,等待着那些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人。但他也知道,只要他还记得那个雪夜里的觉醒,只要他还珍惜那些不完美的、真实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选择,他就永远不会再成为那里的演员。

在罗刹国的彼得格勒,有一条叫做听话街的小巷。如果你某天路过那里,可能会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不再对每个人都过度微笑,不再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不再随身携带记录他人需求的小本子。他可能会帮助你,也可能不会——这取决于他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你的期待。

而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影子比常人稍微淡一些,仿佛有一部分仍然留在那个已经消失的剧院里。但当你再看时,会发现那只是彼得格勒冬日阳光的把戏——因为伊万·斯米尔诺夫,终于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作者,而不是他人剧本里的角色。

至于那座剧院?有人说它搬到了另一条街,有人说它只在雪夜出现,还有人说它根本不存在,只是那些终于学会说的人编造出来的故事。但在彼得格勒的某些冬夜,当大雪纷飞,街灯昏黄,你仍能听到某个角落传来微弱的掌声——不是为任何人,也不是为任何事,只是为那些终于决定为自己而活的灵魂鼓掌。

而伊万?他仍然在彼得格勒生活着,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说,有时说。但无论何时,他都知道那个真相——人生最大的勇气,不是拒绝别人,而是拒绝成为别人期待你成为的那个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或许都曾是听话街的居民,都曾在某个剧院里观看过自己的一生,都曾在某个时刻,需要找到回家的路。

那条路没有名字,没有路标,没有手杖指引。它只在你说的那一刻出现,只在你为自己选择的那一刻延伸。而它的终点?也许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种状态——一种不再被他人剧本束缚,不再被标签定义,不再被恐惧驱动的自由。

在罗刹国的彼得格勒,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只是这一次,它发生在了伊万·斯米尔诺夫身上。下一次,也许就发生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