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行宫别院的宴会厅里,两天前在霍华德府汇聚的贵族们再次相聚,王室的排场和狩猎后微醺的松弛气氛,替代了婚庆的喜悦,却仍离不开尔虞我诈的试探和利益交换。
海西米黄色的裙摆随华尔兹旋律轻盈旋动,舞伴摄政王乔治的舞步沉稳有度。
他一身深灰简约燕尾服,领口仅缀一枚哑光珍珠领针,袖口隐现的建筑纹样刺绣是其亲授设计,褪去了坊间传闻的酒色颓靡,反倒衬出几分艺术鉴赏家的清隽气度。
“新式华尔兹总算在贵族圈破了僵局。”摄政王侧头,气息里带着狩猎后微醺的沙哑,却字字精准清醒地点出舞步精髓。
“它比小步舞少了阶级疏离的客套,旋转里的默契像极了我新修的温莎穹顶,删繁就简方见真章,你觉得呢?”
海西指尖轻搭在他掌心,舞步未乱,顺势接过话茬:“殿下一语中的。华尔兹的灵动感藏在进退之间,正如您推崇的新古典主义,抛却冗余雕饰,才能让本质的美感凸显。”
温润的话语不见丝毫生硬的谄媚,没有肉眼可见的攀附,却完美贴合了他的喜欢。确实是一位优雅温和的小姐,招惹绅士们的觊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摄政王旋即勾起唇角,故意打趣:“说起来,我可听说了上个月约克郡那场晚宴的趣事。诺福克公爵在自家府邸,竟把第一支华尔兹的机会给了你,而非他那位即将过门的公爵夫人。可见你魅力非凡,连诺福克公爵都要拜倒在你的脚下。”
海西闻言,嘴角勾起羞涩笑容,微微欠身压低声音,自我揶揄:“殿下可别打趣我了,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当时露伊莎夫人正滞留伦敦筹备婚礼,爱德华公爵怕晚宴上邀请其他夫人小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硬拉着我做了挡箭牌。”
“海西小姐,实在太自谦了 能够与你共舞,相信是许多绅士的荣幸。”摄政王轻笑出声,继续调侃道:“我可听说了,托马斯勋爵那天也和你共舞一曲,霍华德兄弟二人,倒都是对你另眼相看。”
“殿下,您也听说了?传得有这么快吗?”海西惊讶地缓缓瞪大眼睛,懊恼地抱怨,“殿下,托马斯勋爵那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威廉公爵不高兴。威廉公爵总觉得我太年轻,不成熟,不喜欢我和其他绅士多交往。”
海西故意看了眼四周,仰首看向摄政王分享道:“那天舞会上,约克郡好多夫人和小姐,眼睛好似冒着绿光一样!爱德华公爵和托马斯勋爵就是故意拿我做挡箭牌,太坏了!”
摄政王被这话逗得朗声笑起来,旋转间,不忘揶揄:“你这话说的太形象了。我也觉得有时候,这些夫人小姐贪婪的目光,好似饿狼一样恐怖。当然,那些贵族先生们也差不多。”
他继续试探道:“因为看到她们贪婪的模样,所以设计了新的卡牌游戏?我记得好像叫‘狼人杀’是吗?到时候,会不会弄个专利印刷?”
海西微微摇头,随他的引导优雅地旋转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弧度,站稳后,不紧不慢地解释:
“殿下,一开始只是为了旅途中能给大家找个集体能够玩乐的游戏,是从乡间生活时,孩子们的游戏找到了灵感。至于版权专利,却没有想过,就像扑克牌一样,大家的游戏,我可不敢贪婪。”
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自己设计了一套‘狼人杀’的图案,印刷了10套,其中1-3号,留了出来,本就打算从苏格兰回来,作为苏格兰之行的礼物,送给殿下您和夏洛特公主,拜托您一定给个温和地评价,不然伦敦的贵族们都要笑我了。”
一曲终了,掌声渐起。摄政王松开她的手,瞥了一眼已经走过来的威廉,和远处关注的托马斯,凑近海西耳畔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低语:“规矩能框住行止,却框不住人心。温莎的月光亮堂,凡事多留几分分寸是好的。”
待海西躬身行礼退开,摄政王端起侍从递来的酒杯,望着她被威廉护在身后的身影,心底暗自思忖:以他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位海西小姐确实不是个喜欢卖弄风情的小姐,但也确实有趣得紧,要是自己二十几岁时,怕还真会动心思追求一番。
他摩挲着杯壁,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希望她能抵挡住霍华德兄弟的诱惑,不过,能看到威廉那家伙为她变脸的模样,倒也是晚宴上难得的乐子。
“殿下,不如让我陪您喝一杯。”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娇笑着凑上前,裙摆扫过地毯带起一阵香风。
她刻意挡在摄政王望向海西的视线前,心底暗自警惕:绝不能让海西.班纳特这颗看似寡淡的“小青菜”,真的分走摄政王的关注。
海西躬身行完礼,唇边始终挂着得体的浅笑,转身便朝着威廉的方向缓步走去。
一路上,不少夫人小姐投来或艳羡或审视的隐晦目光,她都只淡淡颔首致意,全然不见半分刚得摄政王邀舞的自得与张扬。
“殿下的华尔兹优雅华丽,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海西拦下威廉想要询问她的话语,选择直接开口赞叹。
伦敦的社交圈,人多眼杂,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去再说,更稳妥。
她正要偷偷揪住威廉的衣袖安抚一二,就见肯特公爵携着朱莉夫人缓步走来。
肯特公爵脸颊微红,脚下略微有些踉跄,眼底带着肉眼可见的急迫,刻意往威廉身侧凑。
朱莉夫人则先一步漾开得体笑容,寒暄两句后就将话题引向昨日的婚礼。
“海西小姐,好久不见。方才的华尔兹跳得可真美,连摄政王都赞不绝口呢。”朱莉夫人端着酒杯,亲昵的赞叹,要不是紧随之后的试探,完全瞧不出她心存恶意。
“昨天圣乔治教堂里的婚礼,真是50年难遇!海西小姐,你的位置也靠前。可是看清他们为何交换戒指花了许多时间?”
“是啊,昨天的婚礼奢华梦幻,路易莎夫人身上的皇家蓝礼服,那是会成为近几年贵族婚礼新娘的首选之一。”海西顺着他前面的话,露出向往赞叹的神色,压根不接后半句的茬。
她就不信朱莉夫人敢反复重复这个问题。
可真是滑不溜秋的狐狸!朱莉夫人暗设陷阱的话语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忍不住暗自咒骂。
他不放弃的抬手示意海西看向舞池,另一边站在一起的爱德华和露伊莎。
她不死心,抬手示意海西看向舞池另一侧,爱德华与露伊莎正并肩站在廊柱旁,两人间隔着明显的距离,气氛疏离。
“快瞧瞧,我们新鲜出炉的诺福克公爵夫妇。”朱莉夫人作势眯眼仔细打量,随即蹙起眉头,故作担忧地压低声音猜测,“海西小姐,你快瞧露伊莎夫人怎么一直板着张面孔?可是对这桩婚事、或是对公爵有什么不满意不成?”
“矜持冷傲,温和善谈,或是冷漠如霜,皆是英国贵族推崇的仪态,夫人多虑了,又怎会是对什么事不满意呢。”海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句话就堵死了朱莉夫人的所有揣测。
海西语气平淡无波,但心里已经翻涌不断。挨千刀的托马斯果然如她所料与艾拉小姐有着难言的关系。
昨晚,他隐秘来到男爵府,将事情前因后果吐露。一想到西里斯哥哥听到托马斯真的和艾拉小姐有过露水情缘,变得五颜六色的脸色,海西脑海中,无奈多过愤怒。
她早就想到了,若不是与艾拉小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托马斯完全没必要盯紧菲兹威廉伯爵的某个情人不放。
唯一这样做的原因,要么艾拉小姐就是托马斯安排在菲兹威廉伯爵身边的人,要么艾拉小姐和托马斯也有一腿。
等到这里,海西的眼角余光瞥了眼,正在舞池另一侧,与利物浦勋爵交谈的托马斯一眼。
她暗自腹诽:亏自己以前还真心觉得他是个体面正直的好哥哥,结果呢?陪爱德华去德比郡菲兹威廉府相亲,转头就睡了姻亲家主的情人,托马斯,你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