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佑抬起头,眼中不见了平日的温润,只剩下算计的冷光。
“陛下不是让他和户部一起拟定‘开源节流’的章程吗?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钱震云提议将皇家林苑租赁给商户,此事史无前例,必然会与各方势力产生纠葛。”
“我们可以安排人,伪装成想要租赁林苑的富商,向钱震云行贿。”
“只要他收了钱,我们便立刻捅到御史台,人赃并获。届时,他不仅会身败名裂,举荐他的太子也难逃一个用人不明、结党营私的罪名!”
好一招毒计。
用他自己提出的国策,来将他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林嘉佑叩首,“只要殿下肯将您安插在户部的人手交由我调动,我保证让钱震云,有口莫辩!”
“好!”
赵宸宇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丢到林嘉佑面前。
“这是我三皇子府的腰牌,见此牌如见我。户部侍郎周大人,会全力配合你。”
林嘉佑接过那块令牌,紧紧攥在手心,眼底深处,一丝得色一闪而过。
他从正门悄然离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而几乎就在同时,这座宅院的后门,一条纤细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
顾兰心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后门的一处树洞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裹。
片刻后,一个穿着三皇子府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从后门探出头。
顾兰心将包裹递了过去。
“这是你要的东西。”她的声音很轻,很紧张。
管事接过包裹,掂了掂,打开一角飞快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顾兰心点了点头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里面有她在镇国公府书房里,誊抄的一份名单。
她与三皇子之间,似乎有着另一条,连林嘉佑都不知道的线。
……
顾清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日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
林嘉佑的诗才引来满堂喝彩时,她确实与有荣焉,觉得他就是天底下最耀眼的男子。
可后来,当钱震云被三皇子的门客刁难时,林嘉佑只是站在原地。
是钱震云自己,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扭转了乾坤。
当太子出现,将她置于两难之地时,也是钱震云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她拽着钱震云的手,气冲冲地回去替他找场子,甩了那个清客一耳光。
整个过程,钱震云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没有阻止,没有劝说,只是在她发泄完怒火后,跟上她的脚步,低声说了一句。
“姐姐,还是这么厉害。”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让她乱了一整晚。
林嘉佑能给她风花雪月,能让她享受万众瞩目的虚荣。
可钱震云……他总是在最要命的时候,给她最实际的支撑和安稳。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顾君泽的话。
“你看人的眼光,需要好好磨练。”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会的,林嘉佑只是不善于应对那些阴谋诡计,他本性是善良的。
而此刻,钱震云,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
灯火下,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圣贤书,而是一张从锦官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详细的城内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几个不起眼的民宅位置上。
他拿起笔,将那几个地方一一圈出。
“去这几个地方,找到人。”
他将地图递给身后一个影子般的护卫。
诗会风波后的第二天,林嘉佑便寻到了顾清辰。
他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更显得文弱清隽。
他没有提昨日的难堪,反而先是关切地问了顾清辰几句,见她情绪尚可,才提起另一件事。
“清辰,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顾清辰正在摆弄窗台上的一盆兰花,闻言回头看他。
“什么事,你跟我还用这么客气?”
林嘉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于心不忍的神色。
“我从锦官城来京时,曾受过几位同乡学子的照拂。他们才华横溢,不输昨日诗会上的任何一人,只可惜家境贫寒,屡试不第,如今在京中过得十分清苦。”
他说着,眼底的情绪恰到好处,既有对友人的同情,又有对世道不公的无奈。
顾清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本就觉得林嘉佑怀才不遇,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同情心泛滥。
“他们如今在何处?若缺银两,我这里还有些……”
“不是银两的事。”林嘉佑打断了她,苦笑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他们不愿受人接济。只是想求个安稳的差事,能糊口度日,再图来年科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清辰。
“我听说,令兄在东营军中任职。军中总需要些抄抄写写的文书。我想……能不能请你跟令兄说一声,给他们一个机会?”
顾清辰一听,这算什么大事。
她当即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这有何难!我哥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我去跟他说,肯定没问题!”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既帮了林嘉佑的朋友,也全了林嘉佑乐于助人的好名声。
她立刻换了身衣服,连午饭都没吃,就兴冲冲地策马赶往京郊的东营。
东营军大帐,顾轩一身戎装,正在沙盘前与几位副将推演阵法。
“哥!”
顾清辰掀开帐帘闯了进来,像一阵风。
顾轩挥手让副将们先行退下,这才拧着眉看向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
“军营重地,你又跑来做什么?”
“有好事!”顾清辰献宝似的凑上去,将林嘉佑拜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本以为顾轩就算不立刻答应,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考虑一二。
谁知,顾轩听完,连她递上来的名单都没接,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行。”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顾清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不过是几个文书的职位,对你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