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佑靠在床头,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虚弱地笑了笑,顺从地张开了嘴。
“清辰,辛苦你了,其实我自己来就行。”
“你为我受的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顾清辰说得理直气壮,完全忘了自己脚上的伤比他那点皮肉擦伤严重得多。
她给他喂完了汤,又拿起一本书,“你躺着也无聊,我给你念念书解解闷吧。”
林嘉佑含笑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任由她像个小陀螺一样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
两人正说着话,顾兰心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嘉佑,清辰。”她温婉地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我做了些清淡的点心,你应该吃得下。”
“兰姐姐,你对他可真好。”顾清辰打趣道。
顾兰心脸上微红,嗔了她一眼,目光转向林嘉佑时,带着几分关切。
林嘉佑也朝她点头致意,两人隔着顾清辰,眼神短暂交汇,随即又各自移开,一切都显得那么合乎礼数。
顾清辰没多想……
一日,顾清辰照例来给林嘉佑换药。
他肩膀上的擦伤已经结痂,她正要包扎好,却瞥见他敞开的衣襟下,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旧疤,像一条蜈蚣盘踞在那里。
“这是怎么弄的?”顾清辰的动作停住了。
林嘉佑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苦笑道:“都过去了,不说也罢。”
他越是这样,顾清辰越是追问。
“你快说啊!”
林嘉佑这才“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一段往事。
“当年你托镖局送我去锦官城,镖师看我孤身一人,又带着盘缠,便起了歹心。”
“他们半路将我抛下,想谋财害命……若不是我命大,拼死逃了出来,又恰好被一位贵人所救,恐怕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顾清辰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什么?我给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亲口答应我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到!后来还托人带信,说你已经到了!这群王八蛋!”
她气得浑身发抖,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清辰!”林嘉佑一把拉住她,“别冲动!你脚伤还没好。再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也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
林嘉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想要收拾他们,有的是方法,不必急于一时。”
他一番话,让顾清辰稍稍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钱震云走了进来。
他没看林嘉佑,直接对顾清辰说:“太子殿下要查一批军备的账目,有几处我核对不上,想来问问你。”
顾清辰正烦着,不耐烦地摆手:“我哪有空,你去找我爹,没看见嘉佑还病着吗?”
“事关军务。”钱震云只说了这六个字。
顾清辰脸上的不耐烦僵住了。
她终究还是坐了下来,接过钱震云递来的账本。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条目和数字上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方才那个娇憨急躁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敏锐、思路清晰的将门之女。
“这批马鞍的皮料损耗不对,高了半成。还有这批箭羽,入库的数量和采买对不上,差了三百支。”她指着账本,一条条点出问题,果决而精准。
钱震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将她说的记下。
核对完账目,他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纸,放在桌上。
“我爹新配的活血膏,比药酒好用。这个图谱,也是他画的,教你如何按摩复健,免得落下病根。”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顾清辰愣愣地看着那两样东西。
她展开那卷纸,上面用炭笔细致地画着脚踝的图样,标注了每一个穴位,旁边还用小字写着每日按摩的次数和活动的角度。
所有人都让她别冲动,让她顾全大局,只有钱震云,在默默地关心她摔得到底疼不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然而,这点微澜还未散开,就被林嘉佑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清辰,你来看。”
她回过头,看见林嘉佑从被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雕,通体火红,雕的是一匹扬蹄欲奔的骏马,眉眼间那股神气,正是她痛失的爱马“赤焰”。
“我睡不着,试着刻了一个。”林嘉佑将小木马递到她手里,“这样,它也算一直陪着你了。”
顾清辰接过那只小小的木马,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方才因钱震云而起的那点异样,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
秋猎的风波刚刚平息,一张烫金的请柬便送到了镇国公府。
请柬来自三皇子府,名目是举办金秋诗会,广邀京中才子与名门闺秀。
信上指名道姓,请了顾清辰,也请了那位在西山围猎中“声名鹊起”的林嘉佑。
顾清辰对那些酸文假醋的东西向来没兴趣,可一看到林嘉佑的名字,眼睛就亮了。
这是个好机会。
一个能让全京城的人都见识到嘉佑才华的好机会。
她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就决定要去。
“胡闹!”
顾君泽的书房里,镇国公将那张烫金的请柬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你知不知道三皇子和太子是什么关系?这哪里是诗会,这是在拉人头,选边站!”
顾君泽看着自己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儿,又气又无奈。
“爹,您想太多了。”顾清辰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林嘉佑只是个书生,他能跟朝堂扯上什么关系?三皇子请他,也是看重他的才学。”
“才学?”顾君泽冷笑一声,“清辰,你什么时候才能用脑子看人?”
“林嘉佑和雍王府的关系,京中众人皆知,林景川什么时候说过不会管他?他住在咱们家就够扎眼的了。”
“爹告诉你,你可以去,但你给我记住了,管好你的嘴,更要看好你身边那个人!”
顾清辰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觉得父亲是多心了。
在她眼里,林嘉佑就是那块被蒙尘的璞玉。
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把上面的灰尘擦干净,让他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