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它怎的跟你这般亲近?我靠近它三尺之内,它都要喷我一脸响鼻,更别说喂食了。”六顺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月芽儿自己也是微怔,掌心被那温热柔软的嘴唇触碰的痒意还未散去。
她抬起另一只手,试探着轻轻抚上追云的脖颈。
马驹的皮毛光滑如缎,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六顺儿搞不明白,但会顺竿子爬一爬,“难不成这就是缘分?我晓得了,这马定是看出了阿姐的不凡,我阿姐天生就该是它主人。”
月芽儿嗔了弟弟一眼,“离谱。”
月芽儿摸了摸追云额间的黑毛,若有所思。
良久,问道,“你方才说,这马是耶律宗恒没时间驯了,才先弄回来?”
“是啊,”六顺儿点头,还在为追云对姐姐的特殊对待啧啧称奇,“阿恒兄说此马骨相极佳,肩高、胸阔、蹄腕坚实,是难得的千里驹胚子,只是性子太烈太独,寻常驯马师降不住。
他又被兵部新到的军务缠得脱不开身,怕耽误了马儿的最佳驯养期,也怕强行驯服伤了它的灵性,就先送回来,想着宫里总有不拘一格的高手,能慢慢调理。”
月芽儿看了看弟弟,“你也别叫的这么亲热,你兄弟都在大胤呢。”
月芽儿说完,对旁边的马监内侍叮嘱了几句,没再理会六顺儿,直接回了临华殿。
六顺儿站在马厩前,看着追云看了好久 ,才回了麟栉宫。
此后的日子,六顺儿也时常见阿姐去喂追风,也时不时带追风出去放风。
六顺儿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直到枣花落尽,又到白雪覆盖枝头。
后宫六局的整合也全部结束。
按理说祝妍是准备三年内改完的,但如今不过半载,宫殿的匾额各司的衙印信便都改了。
最显着的自然是效率。
内务司将原先分散的膳房、药房、浆洗房、匠作集中到毗邻水源的宫区,以廊道相连。
各宫每日用度,由宫女持对牌至此,按需领用,签押为凭。
月末,宫正司的审计科拿着签押册子与库房出账核对,一笔笔开销,清晰得刺眼。
以往在器物采买、膳食克扣上做手脚的老法子,顿时无处遁形。
没了油水,但新规里写了,只要干的好,除了年底一结的奖赏,每日除了四个时辰的劳作,多干的也有补贴,算下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拿的也有底气。
挣十来年的钱,就算是二十五岁出宫缴纳一笔赎金,手里的钱也会有结余,足够自己出去做个小生意。
还有后宫西南侧的新设的文曲阁,是祝妍的手笔,由典仪司在此设了内学堂,不仅教宫女识字算账,还请了那些不愿出宫年老的绣娘、药师下岗再就业,传授技艺。
甚至偶尔还能看到闲暇时间的宫女小黄门在此借阅书册,或是在临窗的案几前坐着练字读书。
天冷了,虽说进了腊月里又有的忙,可有能干的小杨,还有李娘子这个铁杆司令,祝妍窝在屋里,连门也不愿意出。
闲下来,祝妍又拿起游记来看,时不时做做攻略。
“娘子。”素月从外头回来,一脸的忧愁。
祝妍抬头,收了书,“怎么了?近来都不见你笑一笑,忙完了,你也给自己放个假。”
“娘子可知道,宫正司里监察科的樊副主事,是李娘子娘家的远房姻亲,且不止宫正司,典仪司和内务司,李娘子都有安插人进去。”素月一脸的愁容。
祝妍捏了捏素月在外头冻得通红的耳朵,祝妍将温热的汤婆子递了过去,“抱着暖暖,这么冷的天,光着脑袋出去就查这事儿去了?”
素月点了点头。
祝妍又道,语气平和得近乎随意,“那樊副主事精通算法,典仪司礼制司吕主事,有一手好字,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另外几个,都是有本事在手上的,只要能干事儿,不就得了。”
更何况,三司司长都是谢安的人……
“娘子不怕她尾大不掉?”素月轻声问道。
祝妍抬手,轻轻弹了弹素月的额头,“你只需知道,裁决权在我手里就是,别总绷着弦。
有什么事儿叫小杨去办就是。
改革初成,正是各方角力最剧之时,暗流汹涌才是常态。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江奔流的方向没错,些微泥沙,翻不起大浪。
去歇着吧,明日腊八,各宫各司都要领粥果,还有的忙。”
祝妍独自坐在暖阁里,手中的游记许久未再翻动。
良久,祝妍终于翻过一页书,目光落在描写岭南风光的段落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极低地自语了一句:“快了。”
景佑二十二年。
大年初一,是有大朝会的。
月芽儿和六顺儿作为公主皇子,是要参加的。
大朝会上,六顺儿一眼就看到了耶律宗恒,二人眨了眨眼,算是打了招呼。
大胤不少朝臣对耶律宗恒也有好感,碰着了也会和煦的问上两句话,毕竟这位在人前,不说年轻英挺,只说通晓汉文,言辞举止彬彬有礼,谁见了不说一声好儿郎。
轮到耶律宗恒献礼时,众人目光不自知的投向少年。
只是递交完国书,贺完岁后,“众目睽睽之下,向御座上的谢安深深一礼,朗声道:“陛下,外臣此番前来,除修两国之好,亦有一桩私愿,恳请陛下恩准。”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谢安目光平静,抬了抬手:“太孙但说无妨。”
耶律宗恒抬起头,目光清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外臣倾慕贵国元庆公主才德已久,特此恳请陛下,许以两国联姻之好,迎娶公主为我北契太孙妃。
自此,我耶律宗恒必将视公主为珍宝,北契与大胤,亦将为翁婿之邦,永固盟好,再无兵戈。”
极静瞬息后,轰的一声,殿内炸开了锅。
不少人将视线投向月芽儿。
六顺儿瞬间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又被定王一把拉住,捂着嘴扯着坐下。
不少文臣面露惊愕或深思,武将们则眉头紧锁,神情复杂。
谢安面色沉静,眼底却无丝毫波澜,仿佛早有所料。
他并未动怒,只缓缓道:“太孙美意,朕心领之。然小女自幼长于深宫,性情疏懒,恐难适应北地风霜,更担不起如此重任。此事,不必再提。”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耶律宗恒似乎也未指望一次成功,他神色未变,再次行礼:“是外臣唐突。然此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三思。”